第85章
  睫毛在他掌心不安地颤动,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不容抗拒的力道。
  终于,一番对抗下,江跃鲤艰难地仰起头。
  凌无咎目视前方,并未看她,只给她留下一道凌厉的下颌线。
  若是真有危险,他会提醒注意。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看舞蹈并无不可,只是他不想她看。
  江跃鲤笑眯眯问道:“你觉得那美人跳得好看吗?”
  凌无咎淡淡道:“不好看。”
  两人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进了老鸨耳朵。
  那妇人顿时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我们这里的姑娘,各色各样的都有,若是不喜那一类,我给客官挑些其他的。”
  江跃鲤趁机扒开凌无咎的手,见他抿唇不语,便好心接话:“多谢。”
  接着,又看回凌无咎。
  “可惜了,我本来想着,如果学得一些皮毛,跳给你看来着。”
  她又表演上了。
  还状似可惜地摇头。
  凌无咎毫不留情,戳穿她,“你只是想看,何曾真心要学?”
  江跃鲤:“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学?”
  “那等舞姿,以你筋骨柔韧度,”他道:“学不来。”
  江跃鲤:……妈的,好有道理。
  第75章 故人
  老鸨眼珠一转,堆着满脸褶子凑近:“姑娘莫急,咱们这儿有上好的药,可增强柔韧,用上一帖,保准您腰肢软似杨柳,管够三四个时辰。”
  江跃鲤盯着她的嘴角,那处的褶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见她那般殷勤且推销自家产品,江跃鲤怀疑,这娼馆还有业绩压力。
  或许,还兼着什么舞蹈教习的营生。
  正想着,她视线往上,瞥见老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忽地醍醐灌顶。
  耳朵快速发烫起来,她慌忙摆手:“不是!你误会了!”
  老鸨却笑得愈发暧昧,一副我都懂:“小娘子莫羞,妈妈我什么阵仗没见过?那些个动作使起来,确实妙得很……”
  江跃鲤:……
  总觉得让凌无咎听去的话,有些不妙。
  江跃鲤转头看他,却见他气定神闲地迈着台阶,目不斜视,似乎并未理解她们的谈话。
  很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她双指并拢,从左至右在唇前一划,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老鸨也识趣地止住了话题。
  两人随老鸨行至三楼,停在门前。
  随着门缓缓打开,门内光景尽现。
  说是雅间,却见四面垂着桃红纱帐,随风轻晃间,隐约可见内里陈设。
  宽榻铺着鸳鸯锦被,榻边小几上摆着香炉,正袅袅吐着甜腻的熏香。墙上挂着几幅春宫图,用珠帘半遮半掩,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暧昧。
  唯一正常些的,仅剩一张圆桌。
  两人相继在圆桌前落座。
  老鸨刚要开口寒暄,江跃鲤径直打断:
  “我要见花满楼。”
  老鸨脸上堆砌的笑容顿时一滞。
  她眼皮一耷,掩去惊诧之色,又挤出更殷勤的笑:“姑娘找我们东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跃鲤直视她的眼睛:“来谈第二重魔域的买卖。”
  老鸨控制呼吸,尽量不情绪外露。
  在蛇鼠镇混的,谁不知道第二重魔域那群疯狗不好惹?
  敢主动提这茬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真有门道。
  这已经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了。
  “两位稍候。”老鸨福了福身,退出雅间。
  不多时,房门“吱”地一声,再度开启。
  江跃鲤瞧见门外的人,闭上眼,再睁开看一遍。
  还真有这样的人!
  像黑衣掌柜所说,让人除了“花”字,再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来人面若三月桃花,唇似五月榴火。手中执着一柄绢制团扇,扇沿为花形,扇面也绣着火红的花。
  随着她款步轻摇,花香浮动。
  一袭粉裙上也缀满绢花,高高立起的绸缎折成怒放的桃花状,比发髻还高出寸许,仿佛桃花园成精。
  她跨入门槛时,裙摆上的花朵齐齐颤动,如同一阵风掠过花田,惊起满目芳菲。
  桃
  花园精边走,便半掩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听说,你们要找我们的花老板?”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
  江跃鲤刚要起身相迎,那人身形一闪,荡起一阵花浪,转眼已经站到她身侧。
  团扇往她肩头一压:“花奴儿可不敢劳客人相迎。”
  浓烈的甜香顿时扑面而来。
  江跃鲤鼻头一痒,就想要打喷嚏。
  这香气太过呛人,像是打翻了十罐蜂蜜,又掺了半斤香粉,比楼下那几位姑娘加起来的气味还要浓郁。
  她不露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头还往反方向侧了侧:“花奴儿姑娘,你先请坐。”
  “谢谢。”
  花奴儿见江跃鲤明显的抗拒姿态,也不恼,她眯眼勾唇,提起裙摆,款款落座。
  “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花满楼?”江跃鲤开门见山。
  花奴儿垂眸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那十指丹蔻上缀满各色花卉,也像个小花园。可惜花样太多,像是把四季的花一股脑全糊了上去,反而显得杂乱。
  她长睫轻抬,冲江跃鲤抛了个媚眼。
  江跃鲤觉得这媚眼不是真心的,只是她的职业病。
  花奴儿:“您可知我们花老板是何等人物?”
  江跃鲤:“这家娼馆的东家?”
  “这蛇鼠镇里,十家秦楼楚馆,有八家都姓花。”花奴儿轻摇团扇顿住,捂嘴笑道:“每日想求见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您说凭什么见您呢?
  江跃鲤唇角微扬:“那依姐姐看,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见到花老板?”
  花奴儿见她听闻花满楼的势力后,仍神色如常,不由暗自诧异。
  寻常人听了这话,不是谄媚讨好,便是战战兢兢,哪像眼前这位,倒像是在讨论今日吃食般稀松平常。
  这让她心里莫名窝火。
  花奴儿视线落在凌无咎垂坠的帽兜,又落在她的帷帽上,目光打了个转。
  她忽然掩唇轻笑:“二位既是来诚信谈生意的,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露真面目?”
  “这简单。”江跃鲤说着,爽快地抬手,将轻纱往两侧一撩,挂在帽沿上。
  花奴儿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一瞧他们这气度,便是正派宗门里有脸有面之人,想不到会如此干脆地显露真面目。
  更可气的是,帷帽下竟是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杏眸如水,朱唇似樱,生生将自己比了下去。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非但没解气,反倒更憋闷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江跃鲤道:“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吗?”
  花奴儿不爽地抿了抿红唇,面上却还强撑笑意:“自然是可以的,你们找花老板做什么?”
  江跃鲤目光澄澈:“想请她帮忙找个人。”
  “寻人?”
  花奴儿缓缓摇动手上团扇,又忍不住炫耀道,“花老板手底下掌管着蛇鼠镇八成娼馆……”
  她故意顿了顿,“选八成是因为她钟爱‘八’这个吉数,可不是只能做到这份上,你有什么让她看得上眼的东西?”
  江跃鲤却只专注地盯着她:“我手上有她需要的消息。”
  那眼神真挚得灼人,仿佛能照出所有阴暗心思。
  花奴儿被这目光烫得一缩,手上乱了节奏,团扇上的流苏乱颤。她既嫉妒这份坦荡,又恼恨自己居然被个外人牵动情绪。
  “哦?”她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什么消息?”
  这一次,江跃鲤牢记黑衣掌柜的话,不再接她的话茬:“这消息,我只与花老板当面谈。”
  花奴儿见她这般笃定,眼波一转,团扇轻摇:“真是不巧,花老板外出未归。不如五日后再来?”
  五日,足够她查清这女子的底细了。
  甚至可以摸出她手中的消息。
  江跃鲤垂眸思索,刚刚的三言两语间,她已经看出来,这花奴儿存心刁难。
  看来黑衣女子说得不错。
  此人确实有病!
  “花老板肯定会对我手上的消息感兴趣。”她抬眼,直视花奴儿,“这蛇鼠镇里,总不会只有一条路能见到花老板吧?”
  花奴儿手中团扇一顿,随即又笑得花枝乱颤:“花老板可不是那么好寻的。”
  绢花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作响。
  在她的地盘里,他们能翻得出什么风浪?
  笑话。
  这一场谈话,双方都在暗自较量。
  谈得实在累人。
  不过结果还不算糟糕,她激得花奴儿一时逞强,直接免了上楼的这笔账。
  昨夜才割过肉,今日意料之外地省下一笔。
  江跃鲤板着脸,心中却在暗喜。
  她甚至还担心花奴儿回过神来,恢复理智,重新找他们付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