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从传送法器出来后,她傻眼了。
  这个地方繁荣得出乎意料。
  两侧暗黑阁楼林立,椒泥涂墙,大红灯笼高低错落,璀璨夺目得一眼望不到头。
  每隔一两幢楼,便有一座娼馆,香云缭绕,薄纱缭绕。门前弥漫着暧昧的胭脂色光影,柔若薄纱,与阁中飘出的琵琶声纠缠不清,混着女子吃吃的笑声,散入长街的夜色里。
  美人云髻斜堕,倚着描金柱子,香肩半露,腰身如蛇般扭动。
  路上大多都是面目不慎清晰的行人,戴面具的,戴斗笠的,轻纱覆面的,各式掩面手段应有尽有。
  行人来来往往,或独身,或三两成群往娼馆里钻,美人堆出十二分笑意迎上去。
  于此同时,一侧巷内传来拳脚闷响,求饶痛呼,却无人在意。
  繁华之下,处处都是噬人的危险,但寻欢作乐的人从来不少。
  两人
  经过一家娼馆,楼上轩窗半开,有穿杏红衫子的姑娘,探出半截雪白的膀子,往下掷了一张柔软帕子。
  恰好落入江跃鲤手中。
  一阵沁人心肺、让人流连忘返的香气扑鼻,江跃鲤正想细闻,却被一把抽走,仍在了地上。
  她看向凌无咎,有些不明所以。
  凌无咎道:“帕子有东西。”
  这句话让她警惕起来,再想起刚刚的松懈,真是鬼迷心窍。
  她抬头看去,瞧见窗内伸出青葱玉指,勾着条海棠红的汗巾子,飘飘荡荡垂下来。
  艳色如毒,浓烈美感扑面而来,江跃鲤睫毛轻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忽地眼前一黑,熟悉的植物性气息包裹而来。
  沉郁,凌冽,翠绿欲滴。
  脑中一瞬变得清明,像胶着停止的机器忽地开始灵活运转一般,她猛地回过神来,这里大概是有些迷人心智的气味。
  江跃鲤被裹在凌无咎黑袍中,抬眼,透过帷帽薄纱看他。
  他下颌线锋利,喉结滚动,声线冷淡:“既然喜欢,要不上去玩玩?”
  很少听过他这样夹枪带棒地讲话,江跃鲤红唇一张,话还未出口,便被凌无咎打断了。
  “若是你敢说要上去,我就把你独自一人仍这。”
  这都能预判!
  江跃鲤嘴巴一闭,识时务者为俊杰。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她还是开口了,不过只是提出心中疑问。
  “你似乎很喜欢这件大袍子?”
  第一次见他,他便穿着这件沉重的宽袍。
  宽袍是纯黑色的,带着宽大的兜帽,几乎可以掩去他整个人的身影,只不过衬得他像夜行的鬼,沉郁、压迫。
  凌无咎道:“这是魇氅,可掩去我身上的气息。”
  江跃鲤感叹:“那真是一件不错的宝物。”
  这位爷跟唐僧似的,去哪里都有人觊觎,有这样一件魇氅,可以省去许多没必要的麻烦。
  凌无咎淡淡道:“所以接下来,需低调行事,我不能露出气息。”
  江跃鲤顿觉不妙:“那如果遇上坏人的话,要怎么办?”
  闻言,凌无咎停下脚步。
  就近那座娼馆的美人腰身款摆,娇笑地凑上前来,涂着鲜红丹蔻的手眼看着,就要挽上凌无咎胳膊。
  凌无咎扭头,威压直朝那美人而去,她动作一顿,美目惊恐地瞪大,随后,又见对方并无继续发难意思,脂面堆笑,又柔柔得退了回去。
  江跃鲤探过头去,并未见到那一幕,问道:“怎么了?”
  “无事,若是遇上贼人,”凌无咎停顿片刻,接着道:“你保护我便得了。”
  江跃鲤:啊?!
  说你像唐僧,不是让你当唐僧!
  第72章 夫妻局
  街上人潮汹涌,脚步声、呵斥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混作一团。
  江跃鲤从凌无咎魇氅中探出白皙的手,收拢眼前岔开的轻纱,又往上抬,撑住逐渐歪斜的帷帽。
  “我快戴不稳这帷帽了。”
  平日她待在凌无咎怀里的这个位置,多半是在半空御风而行,还算舒适。
  可如今在脚踏实地地相携而行,反而显得束手束脚起来。
  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合适的容器,走一步撞一下,连脚步都乱了。
  帷帽也遭了殃,在凌无咎的肩膀和她的发髻之间,来回挤压,歪斜得几乎要当场罢工,掉下来。
  凌无咎低头瞥她一眼,帷帽拱起的轻纱,恰好滑过他颈侧,薄如蝉翼的料子蹭得皮肤发痒。
  他下意识抬手一拂,朝着帷帽边缘一压,使得那不稳的帷帽又歪了几分。
  “你!”江跃鲤抬头抗议。
  隔着乳白轻纱,依稀可见她的杏眸微睁,眼尾因恼意,泛起一抹薄红,几乎气到咬牙切齿。
  于是他又恶意的扯了一下纱缘。
  江跃鲤猛地刹住脚步,又抽出一个手,双手牢牢扒住帽沿。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说好的低调行事呢,轮到她担任起保护队伍职责,就开始撒欢子放肆了是吧。
  凌无咎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混在嘈杂人声里,却清晰地掠过她耳畔。
  江跃鲤狐疑地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兜帽沉沉压下,从她的角度看去,却未遮住他双眼。
  眼眸在满街的灯笼下,流转着暖橙色的光泽,眼尾微微上挑。
  他大概心情有所好转,那日试探的不欢,已然散去。
  现下她怀疑他在利用美色,让她原谅他刚刚的恶作剧。
  毋庸置疑,她很吃这一套。
  要命!
  真是美色误人!
  江跃鲤不再纠结他的恶作剧,稍一挣动,轻易便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刚抬手要整理歪斜的帷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来,她见状,心安理得地垂下手,端正站好。
  凌无咎低头时,几缕墨发垂落,柔润绸缎似的,落在她眼前。
  他先是扶正了帽檐,又自轻纱底下,探进手来。
  动作慢条斯理,解开她下颌的绳结后,修长的手指翻动,重新绑一个新结。
  手指触感冰凉,偶尔擦过颈间肌肤,惹得她梗直了脖子。
  江跃鲤神思发散,回想起他昨晚的异样。
  他执着于在她这里得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又不乐意她用谎言哄他。
  他想了许多办法,她温声细语,态度柔和,心底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压下情绪,又觉得不甘心。
  他便故意让她发现他的不满,故意冷落她,忽视她。
  可看着她的疼,她的难受,她的苦苦支撑,他到底还是败下阵来,认命地帮了她。
  如今他气消了,又恢复了纵容的状态。
  也不知他与他自己达成了什么样的和解。
  正出神间,忽的一阵风掠过,帷帽轻纱被掀起一角。
  就借着这一瞬的缝隙,江跃鲤瞧见一个蓑衣人,正从凌无咎身后擦肩而过。
  那人身量极高,斗笠压得极低,粗粝的蓑衣下,隐约可见一把乌木鞘长剑。
  他步履沉稳,又轻又稳,身形如行云流水,显然不是寻常路人。
  就在与凌无咎错身之际,那人握剑的手抬起,剑柄轻轻朝斗笠边缘轻轻一顶。竹编的斗笠微微掀起,露出精光内敛的独眼。
  左眼紧闭,扭曲疤痕斜斜划过,右眼泛青,眼神锐利如刀,在凌无咎背后短暂停留,又透过轻纱缝隙与江跃鲤四目相对。
  只一瞬,江跃鲤便觉脊背发凉。
  那目光里探究,算计,贪婪,像猎户打猎时发现了猎物。
  蓑衣人旋即压低斗笠,脚步未停,快速融入人群中。
  江跃鲤一看,就知道那人不是简单货色。
  她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凌无咎帮她把绑好帷帽,还不忘将掌心覆上她腮边,又缓又轻的抚下,心满意足地揩了把油。
  在他将手抽开时,江跃鲤指尖一紧,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目光相接。
  江跃鲤能看到那人不善的目光,凌无咎作为漩涡中心,自然也有所察觉。
  可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的反应并不奇怪。
  自打记事起,凌无咎便活在各方势力觊觎的目光中。
  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贪婪的算计,阴毒的谋算,早就像影子般如影随形。
  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江跃鲤:……压力更大了。
  两人不多作停留,沿着繁华长街,又行了一段。
  最终停在一家挂着“云来客”匾额的客栈前。
  客栈七八层高,黑墙黛瓦,檐下悬着的红纱灯笼,红幔飘摇,显得有些阴森。
  与周遭那些挂着艳俗彩绸的娼馆、门庭若市的赌坊相比,相对而言,还算正常。
  像是一堆歪瓜裂枣里,突然冒出个正经人。
  全靠同行衬托。
  “就这儿吧。”凌无咎抬手,拂开垂落的红幔,江跃鲤低头迈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