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师兄,你伤成这样,我们之间的定不会产生误会了,你回去记得尽快上药。”
  江跃鲤边说话,边朝他靠近时,吓得苏玉衡瑟缩了一下。
  看着他这幅尊容,生出几分过意不去来。
  她心道:小女不才,大学时曾在武术社团学过散打,想不到过了这样久,还能如此熟练,教练知道了,定会夸她一番。
  苏玉衡惶恐过后,清醒了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巨大的狂喜。
  他发现江跃鲤动作虽有一定的规律,却脚步轻浮,灵力用得毫无章法,她一身的灵力和本事,显然是靠肉息果而来。
  他这几十年来,一只卡在瓶颈期。
  看来,他突破指日可待。
  江跃鲤瞧见他扭曲的面容,又看了下自己的手,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把人给打傻了。
  她也不知道,这仙门第一大弟子,这样不经揍啊。
  “你还好吧?”她好心道。
  苏玉衡想笑,可又扯着嘴角,用手轻轻碰着红肿的嘴角,口齿不清道:“没事,都是皮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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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掌灯十分,地上长街如河,天上浮舟似月,人潮涌动间,笙歌沸耳,酒香混着脂粉气,在暖风中浮荡。
  一事办完,江跃鲤心情大好,哼着歌儿往回走。
  行走间,她突然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混夹在市井的热闹中。当即停下脚步,不顾如织人流的穿梭,艰难转身回过头去。
  莹莹灯笼下,人影重重间,长身玉立着一个玄衣广袖的青年。他未着外袍,腰间玉带勒出一截细腰,反倒衬得肩背线条格外宽阔,想必是匆匆出门,而未来得及将外袍穿上。
  长发未束,泼墨般垂落肩背,在满街璀璨的灯火映照下,泛着病态的暗泽。夜风掠过时,几缕发丝黏在他苍白的颈侧,像是被薄汗浸透了。
  只是他身形不稳地立在人群中,周身萦绕这一团浓郁至极的邪气,江跃鲤一看便知,他身上的魔气还未完全压制,全凭一口气撑着至此。
  “鲤鱼……”凌无咎蹙眉唤道,竟是顾不得自己这般狼狈状态,跌跌撞撞穿越人群朝她走来。
  江跃鲤并未听清他的话,也心底咯噔一下,也挤开拥挤人群,朝他走去。
  状态如此糟糕,有种若是不管,他定会黑化,走向灭亡,然后她任务失败的感觉。
  两人在人流中相遇,她发现他并不如她想的那般脆弱。
  江跃鲤本是想伸手扶人的,手腕却被对方牢牢锢住,一扯,她便落入了那人怀抱。
  出乎意料的,魔气并无她想象中那般如烟呛鼻,只是有些糊眼睛。
  他搂上她的腰间,身形一动,便将她带上了头顶的飞舟。
  这艘大船浮在城镇上方,船边围着一圈白玉栏杆,挑着无数盏琉璃灯,船上有好几层楼阁,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偌大一条舟上,仅他们二人而已。
  还未及细品这仙家法宝的玄妙,江跃鲤心头那点新奇,便如朝露见日,转瞬消弭无形。
  她察觉到了凌无咎心情不佳,甚至有些恼火。
  木头甲板擦得发亮,能照出人影来,凌无咎将她环在怀里,半强制地往楼阁里带,江跃鲤脚步走得极乱,左脚拌右脚地,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人。
  她低着头,双手按在横亘在腰间的结实手臂上,看着甲板上倒映的匆匆影子。
  看来凌无咎很不喜欢她今天独自出门,可以前都不这样啊。
  腰间的力道过重,江跃鲤撑着的双手用力,挣了挣。
  凌无咎很不高兴,一把将她扔到软榻上。
  室内布置奢华,江跃鲤依旧无心欣赏,仰着头,不服气地盯着他。
  他身上的溢出的魔气已然强行压制下去,面色愈发苍白。
  “我只是出一趟门,迟点就回去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江跃鲤道,“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现在也已经很晚了。走吧走吧,这飞舟可以直接飞回去吧!”
  江跃鲤在尽力地转移话题,希望他宰相肚子能撑船,将此揭过,他却沉着脸,坐在她身侧,拉过她右手。
  他冷冷道:“手不疼?哪有傻子直接用拳头揍人的。”
  原来是在意这个,吓她一跳。
  凌无咎顿了下,接着道:“你为什么直接用拳头揍人?”
  她看得出他停顿后,心情变得愈发不好,脸都阴沉地要滴下水来。
  她试探着问:“我以前没灵力,只能用拳头,习惯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去打了人?”
  他拇指一移,放在了她手背略显红肿的关节上,她觉得他想按她伤口。
  但是她低估了他的涵养,他只是冷笑一声,道:“这不明显?”
  噢,原来是如此。
  他不知道今天的谈话内容就好。
  第一拳时,她的确没想到用灵
  力护着拳头,直接结结实实打到二大师兄脸上,她现在回想起来,是用了十二分力气的。二大师兄脸皮极厚,力的反作用下,她拳头也有些红了。
  这皮肉伤,用上便宜师父的药,很快便好全了。
  另外,以她现在的修为,若是再不用药,她担心伤口都全了。
  没什么好气的。
  就在江跃鲤已经事情告一段落时,凌无咎松开了她的手,五指虚笼,这动作看着相当眼熟。
  她阻止的话还未出口,便见他手一划,将自己左手掌心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江跃鲤“嘶”地一声。
  仿佛开了疼痛共享般,她觉得她掌心也有些疼。
  鲜血自伤口汩汩涌出,瞬间染满了掌心,有一滴甚至顺着手腕流下,经过露出的半截瓷白小臂,没入袖口中。
  有些人的想法、习惯以及观念,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以纠正。这些日子,她已经明里暗里和他说了许多遍,爱惜身体,拒绝疼痛。
  他听倒是听了,没有更大的自伤行为,却一直改不掉这动不动划拉一条伤口的坏习惯。
  提了几次,他不改,她便也不打算管了。
  反正痛的不是她。
  江跃鲤抓着他的手,打算从储物袋里拿出点药品,给他包扎上伤口,却被他反握住,血淋淋的大掌,直接抱住她的红肿的拳头。
  此时江跃鲤才发觉,他的掌心居然又冷却了,冰冰凉凉的,一缕缕从相贴的肌肤传来,透过血肉,落在心里。
  “你觉得……”凌无咎将她朝自己扯了下,阴森道:“我不行?”
  江跃鲤整个人僵住,大脑过载,脑壳上一个小圈圈转了大半天。
  才猛然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瞬间吓得气血上涌,魂飞魄散。
  这爷不会自她出门,便跟着了吧?
  他听去了多少?!
  第48章 “惩罚”
  不久前射出的子弹,竟正中了眉心。
  江跃鲤被凌无咎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逼得心头一颤,强自镇定道:“我说,这只是一个误会……你信吗?”
  情急之下,她在心底将千百种解释翻来覆去,演练了许多遍。
  谁知他竟兀自松开手腕,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向紫檀案几。
  这就翻篇了。
  这就是强者从不在意他人评价?
  他的反应让人出乎意料,江跃鲤怔在榻上,一双杏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案头书册,随意挑出一本,抬眸朝她望来。那眼神平静得让她莫名心虚,只得跳下软榻,向他走去。
  他立在圈椅旁,将书册置于案上,指尖在椅背轻轻一叩,示意她坐下。
  江跃鲤落座时,才看清那书的模样。
  靛青封皮上,只题着一个“阵”字,字体龙飞凤舞,边缘雪白,显然是一本新书。
  他不紧不慢地翻动书页,玉白手指骨节分明,最终停在一处。
  只见加粗的“锁”字下,密密麻麻排着几行蝇头小字,再往下绘着一幅繁复的圆形阵图。
  凌无咎太过于平静,反倒让江跃鲤觉得喉头发紧。
  此刻的静谧,如同暴雨将至前令人窒息的沉闷,连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直到凌无咎立于身侧,将宣纸缓缓铺开,又执起墨锭,在砚台中不急不缓地研磨。
  那从容的举动终于让江跃鲤绷紧的脊背稍稍放松,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紧张,又想,他肚子真的能撑船。
  她江跃鲤微微侧首仰望着凌无咎。
  他一手挽着广袖,一手执墨锭徐徐研磨。几缕墨发垂落肩头,玄色衣襟微敞,露出一截修长脖颈,其间悬着一条细长黑绳,隐入衣领深处,坠着那颗红吊坠。
  不知怎的,江跃鲤心头蓦地一软。
  此刻的凌无咎敛去锋芒,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娴雅气质。
  见他这样的架势,江跃鲤了然。
  应当是听她说她不懂术法口诀,要亲自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