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体型比她大许多,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我今天要出一趟门。”她在脚趾即将抽筋之际,终于忍不住开口,同时悄悄地落下脚掌。
  她的声音很轻,并未惊扰了这静谧的晨光。
  “去哪里?”凌无咎头也不抬地问道,下巴戳得她锁骨有些痒,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今日的天气。
  “我去见见师父,许久不见她老人家了。”她试着挣了挣,身上的人依旧稳稳地靠在她背上。
  “我送你。”
  这三个字落下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背上压力突然一轻,她转身看他,想确认他是否只是随口一说。
  “……什么?”
  “我说,”他说得轻描淡写,“我送你去见你师父。”
  -
  今日下山,心情不错。
  江跃鲤翻出那间水红色的衣裳换上,高马尾上,绑了一条同色系系带,瞧着阳光十足。
  参照那段童年回忆,她总觉得凌无咎的出行会非常隆重。比如有魔气森森的车驾,威风凛凛的护卫,又或者踏着黑云出行。
  当她推开房门时,场景与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廊内天气阴沉,那人一袭墨色锦袍,倚在廊下。他正低头玩着自己修长手指,听到开门声,抬眼望来,眼眸沉沉。
  “走吧。”他握紧左手掌心,冷白指尖似乎有一抹红,垂下手,那一抹红掩在了宽袖中。
  江跃鲤只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她跟着他穿过回廊,忍不住回头张望。
  “就…我们两个?”
  “不然?”他脚步未停,在转角处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子,等她跟上。
  -
  白玉阶梯上,投下两人的影子。他们并肩而行,衣袖偶尔相触,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沙沙声。
  江跃鲤低头看着阶梯上,两道忽远忽近的影子,渐渐地发现,他的步伐不知何时,已经调整到和她一样的节奏。
  两人并行片刻后,天魔大人心情似乎格外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自然到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带着她,慢悠悠地穿过大殿前那片空旷死寂的广场。
  他的手掌微凉,指节修长,轻轻拢住她的手指,力道不松不紧,像是牵着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却又不会让她感到束缚。
  广场上风有些大,吹得她裙摆扬起,发丝拂过面庞。身后殿内,隐约传来“叮铃铃”的声响,像是铁链碰撞的声音,沉重、悠远。
  她这才想起来,这位正在悠闲散步的天魔大人,身上好像还带着重重封印。
  可他神色如常,慢悠悠地走着,甚至还有闲心,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仿佛那些束缚根本不存在。
  “你们相约在哪里?”凌无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拉回她神思。
  “在峰脚下。”江跃鲤答道,看了看他的侧脸,又接着道:“你换个手牵我吧。”
  他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牵上他左手的那一刻,江跃鲤便开始反思了。
  她想,变态可能是可以传染的。不然为何明知他左手可能有血,还愣是去牵左手。
  现下她可以确认一件事,凌无咎应当是又自虐倾向的,刚出门时,他真的是在欣赏手上的伤口……
  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
  他们手牵着手,掌心隔着一抹血,表面却像一对寻常情侣在散步。
  实际上又是魔头亲自送细作出门执行任务。
  微风吹拂,江跃鲤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个细作当得未免也太成功了,获得了天魔的百分百的信任,甚至亲自护送。
  虽然这信任来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获得的。
  “笑什么?”他偏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没什么,”她眼里仍带着未散的笑意,“就是觉得……我们这样,还挺奇怪的。”
  他挑眉,淡淡道:“不奇怪。”
  江跃鲤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重复道:“一点也不奇怪。”
  ……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静静地一起走,沿着蜿蜒山路,往山脚走去。
  江跃鲤修为提高后,山路走得极为轻巧,灵力在经脉中流转,每一步都似踏在清风之上,脚步轻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以前爬这段山路要喘得像条狗,现在却能闲庭信步,连片叶子都沾不到衣角。
  修为真是个好东西。
  她开始理解,那些为了资源抢破头的修士。修为精进带来的力量便很容易让人痴迷,更不用说还附带了权和利。
  这一途中,牵着她手一起下山,对于凌无咎来说,像是做了很多遍一样。
  而江跃鲤则是既来之,则安之。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无比和谐。
  这一份和谐,一直持续到见到笃山兰,戛然而止。
  第24章 巧遇另一个魔头
  山脚下牌坊陈旧高大,中间位置,笃山兰背手而立。
  她人小小一个,却站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身形莫名有了年过半百的沧桑感。
  走近一看,她板着脸的样子,让江跃鲤瞬间梦回学生时代。
  江跃鲤一个激灵,嗖地把手从凌无咎掌心里抽了回来。
  这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惹得凌无咎低头看她。
  若是硬要描述她此时的心情,大概就像校园里偷偷牵手的小情侣,迎面撞上了教导主任。
  前方教导主任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身侧的凌无咎漫不经心,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掌心那一抹血迹,像一个不把校规放在眼里的俊美校霸。
  一个在秩序崩坏世界中,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校霸。
  江跃鲤注意到,从方才开始,凌无咎周身的气场就微妙地变了。
  虽然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但某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气息。
  那气息极淡,却像一柄薄刃,悄无声息地抵在笃山兰喉间没有半分灵力波动。
  她后颈寒毛根根倒竖,笃山兰似乎完全察觉不到。
  这让她突然想起,上次下山听到的八卦。
  据说,除了那几位长老和宗内资历深厚的人,见过天魔真容的,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这离谱的传言,似乎是真的。
  若是他动起手来,她根本挡不住。
  想到这,她有些脑壳疼。
  “月里,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该是知道的。”笃山兰端着架子说话的样子,像个装大人的小孩。
  江跃鲤收回神思,盯着他那张老气横秋的娃娃脸,这才发现她最近好像瘦了,原本圆嘟嘟的脸蛋,居然有了尖下巴的雏形。
  “……嗯。”好好学习,不准谈恋爱。不对,是好好当细作,不准搞黄色。
  她偷偷瞄了眼身侧的凌无咎。这位爷正悠闲,瓷白手指把玩着她的墨黑的发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再看笃山兰,虽然板着脸,但明显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
  江跃鲤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了。
  这场景像是在看恐怖片。只有观众知道角落里藏着杀人魔,主角还傻乎乎地往那边走。她现在就是那个,急得想砸电视的观众,恨不得冲进屏幕把两人拉开。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这个“太监”都快急出心梗了,两位当事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淡定。
  “我还有话说。”笃山兰止住江跃鲤拉她走的动作,仰头看向凌无咎,旋即神色顿了一下。
  也是,看到凌无咎这张脸,再严肃的面容,也会嘴角上翘。
  笃山兰原本严厉的语气顿时软了三分:“这位道友,不知你是何门何派……”
  在凌无咎容貌加持下,笃山兰瞬间原谅了江跃鲤细作不好好当,反而沉迷于美色的做派。
  “……但我徒儿既然被选上侍奉天魔,生是天魔的人,死是天魔的鬼,由不得你染指了。”
  语气还带着些可惜。
  江跃鲤品了片刻,才咂摸出这句子的怪异之感。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那个二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
  不同于她的震惊,这一番话取悦了凌无咎,他眉眼舒展,唇角微扬,竟是一副愉悦至极的模样。
  他抬眸看向笃山兰,神情端正温雅,变成一个知礼守矩的好好学生,微微颔首,嗓音清润地应了一声:
  “好。”
  笃山兰是个心大的人,全然不知,刚才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还乐呵呵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古朴的手环,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她兴致勃勃地往手环里注入灵力,霎时间,一道幽蓝色的光晕自环身荡开,周遭的空气扭曲起来,入水波般。
  便宜师傅先走走了进去,江跃鲤和凌无咎道别后,也跟着踏进去。
  视野消失瞬间,她转头看向凌无咎,他站在牌坊剥漆柱子旁,低垂着头。
  接着,一阵黑暗袭来。江跃鲤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