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只有息停在嘲讽而冷笑着想,她哪里算是什么怯懦的羔羊?
  一只狐狸披了羊皮,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等一切了断了,还让人将所有起因都落在旁人身上,单见她是个无辜单纯的女子——简直可耻可笑!
  那日昌平案了断,他在大狱前送走了她,她在淅沥秋雨里离去,连回头都不肯,隔了这么久,才终于重新出现在他视野里。
  他因此夜相遇而开怀的时候,她却在与旁人相伴,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人潮汹涌里抛诸脑后的某个。
  孤月高悬,照于众人。她不是爱演吗?可她怎么对谁都能那般温厚仁爱,只偏偏对他露出这般冰冷的真面目,以此来嗤笑他的无能和惨败?
  她凭什么敢这般戏弄于他?!
  息停越想越恨,连带着她美丽的面容都变成狰狞的野兽,心中千情万绪被恨意包裹,继而潮水一般将他吞没,最后从口中溢出的最后一缕生息,化作他最后一次直接而生硬的报复和进攻。
  “我们成婚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翻涌不休的那些不甘终于停下了无声的咆哮。
  对,成婚就好了。
  他这一生从来不曾输给任何人,所以这回也是一样,他也绝对不可能输给她。
  她不是想要完胜以后全身而退吗?他偏偏就要拽住她不能抽身。只要冠以夫妻这样生死不分的名目,她就一辈子也别想摆脱他的纠缠。
  她必须得为招惹了他而付出代价。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要看清她的每一瞬表情——
  李常希是真的没有想到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而已。
  她很快又变回了之前的平淡,低头弯唇笑了一笑,仿佛听见玩笑话似的,答他道:“大郎君在说笑吗?我听说,大郎君已与一位世家娘子相看过、立定婚约了。”
  息停斩钉截铁道:“没有。”
  相看是有的,立约也是有的,但那只是长辈们口头上的决定。既然没有开始行六礼,那就通通不算。
  李常希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分明是不信,却没有说破。
  她在一如往常等待着他对她的溃败和退让,而他偏不肯让她如愿。
  他是息停。
  息停从没有用尽手段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在夜色里为她片刻动容的眉眼再一次冷落下来,从温和清雅却无法接近她的郎君息停,变成了薄情决绝的权臣息停。
  “皇室与世家有根深蒂固的矛盾难以和解。息家未来的主母,不能是宫里的眼睛,所以我不能娶宗室女;陛下有意清除世家积弊,起用寒门士子打压世家,我跟随陛下方有如今,不能与世家女成婚,背弃于他;而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息家难以轻易抽身,我不能身为长子,却与寒门结为姻亲,弃置世家支撑。”
  他语气很是冷漠地分析利弊,将自己相看过的所有女子都排除在妻子的人选之外。
  但她只是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他。
  “李相早年孤身来到宁都,虽与家中断绝关系,可出身难改。李氏与宁都没有太大关系,却是关西豪门望族,又在军中颇有威望。他门生遍布朝野,自成一家,皆念师恩。你久居宁都,与各家女眷熟识,同时又曾在关西长居,和关西世家也有来往。你长姐是贵妃,二姐又嫁新贵,自可与两派形成联系。”
  他将前面驳斥的所有理由,又圆满地缠系在她的身上,经由一番长篇大论,将她塑造成了与他而言最特别的那个。
  “李娘子,你是我所认为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他所言字字句句,全是利弊权衡,每说一句,面色便显得冷峻一分。他不怕她听到后如何看待他本人,只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放过李常希。
  她就站在他面前,但似乎很快就要抓不住了。
  李常希听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许久之后,忽而轻轻笑了一声。
  她已经在与他的无数次交手之间了解了他的冷漠和薄情,此刻听到这些,竟不觉得瞠目和意外。
  她本可以刻薄地辱骂他的无耻和自私,可李常希是这世上极温柔宽厚的女子。
  她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让自己心动不已的虚伪郎君,给予了他一点遮掩狼狈的理由。
  “我父亲丧礼已毕,过不多时,我便要随叔伯一起,送他返回关西故乡。我二位姐姐不便守孝,我却不能不守,此后大约便要长居关西,不再回来了。”
  她对他笑一笑,原谅了他所有的冒犯,并就此同他道别。
  “大郎君,我不是你合适的那个人。”
  她要走了,将他留在这黑暗冰冷的角落里,自己投身进明亮长街,然后消失在汹涌人潮。
  可他此言出口,就是已经在她面前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而不能让她再作壁上观。
  “我等你。”
  息停听到自己疯狂到冷漠的声音,在一字一句对她道:“我要成婚,可却不想太早成婚,只要婚约立定,我可等你守孝结束。到那时,我亲自去关西接你。”
  他无视她的拒绝,仍在自顾自地坚持。李常希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终于对他的纠缠不休生出不耐。
  “如此,郎君应有尽有,可我又为什么非要答应呢?”
  若是为了利益连结婚姻,那就要各自都有所得。可是她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只有权势,而那是她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她就这么轻轻一问,就驳回了他所有的借口。
  她有些讽刺地望着他,心中想,他还能给她什么呢?爱吗?息为止怎么会爱人。
  他的求婚失败。他又一次败给了她。
  李常希冷静地同他道别,仿佛这一场荒唐的谈话根本不存在一样,转过身又向来处去。
  息停迈步追上她,道:“很晚了,我送你回李家。”
  李常希却拒绝道:“我是该回家了,却不该和郎君一起。”
  她步履坚定,笃信自己一定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息停没有反驳,也没有离开,但是心里却在冷笑。他想:都这么久了,还有谁会留在原地没有回应地等一个人呢?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可终于回到了明亮的街上,息停一眼就看见,锦衣玉带的郎君就站在灯架旁,闲闲地同小贩说话,手里拿着一盏精巧的鲤鱼灯,正是等待的模样。
  他一点都没有急迫和不适,好像在那里可以一直等下去一样。
  李常希看到了赵信的身影,唇边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点笑意,转头对他道:“多谢郎君送我过来,告辞了。”
  息停说不出道别,只看着她向赵信走过去。赵信笑着将鲤鱼灯给了她,一句话都没多问,就与小贩道别,与她并肩走向路口的马车。
  他错了,原来当真是有人在等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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