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因与彭家有亲,他是常来彭家看望外祖母的。
  霍恂进大门时报了名姓,是以座中众人即便没见过他,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便对他见了礼。而让息偌微讶的是,在她向彭老太太行礼的时候,霍恂竟也伸手一礼。
  他口中还问了句“老太太好”。
  息偌心想,别的不说,他演戏倒是挺会做样子的。
  可是彭老太太当真也没起身,只是往前倾了倾,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遍,露出些戚戚之色,轻声叹道:“这么些年了,还是太瘦了些,身体仍常生病吗?”
  如果照息偌原先的设想,她应该走进来,见个礼,到老太太身边去撒个娇,说几句话,然后就顺理成章地退出来。
  但现在所有的设想都被打乱了,息偌只剩下疑惑,便侧过脸去看霍恂。
  霍恂态度很是诚恳,答话道:“劳老太太挂记。清都气候适宜,这些年已养得很好了,不常生病。”
  那世子爷又在一旁道:“他身体都好,骑马也使得。”
  他笑着与老太太道:“您瞧我这表弟,也是一表人才,配息四娘子如何呢?”
  这话猝不及防地绕过了,息偌的脸烫了烫,瞪了那世子爷一眼。老太太却笑着,应声道:“自然是不错的。”
  她望着并肩站在中间的两个人,越看越觉得般配,越看越觉得满意,眼中的笑意也越深了。
  她开口道:“今日难得来了,就留下一同吃饭罢?庄子上新猎了山猪野鸡,今日天寒,做炙肉暖身子正好。”
  这么一番熟络至极的景象,看得息偌都忘记应声了,反倒是霍恂进来以后,显得更加自如些。
  他答道:“我本不该推辞的,只是方才与四娘说话,眼见着外头雪好,想邀她一同出去转转,怕路上久,回来后天黑不好走。所以来给老太太告个罪,容我们此回先去,下次再来罢。”
  这话一说,屋里人纷纷笑了出来。
  息偌与霍恂前几天在西市同游的事儿,他们已经听说了,原觉得半真半假,但方才冯晚过来告辞,瞧着那股心情不快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有了七分真。
  眼下霍恂又追着息偌的马车一起来了庄上,还专门要将人带走,这就是真了个十成十了。
  如今站在一起,郎君清俊,娘子娇俏,怎么看都是一对天作之合,只凭偶尔几个眼神交错,瞧着也不是毫无感情。
  这些女眷用有趣的眼神瞧着他们两个,笑意都没怎么遮掩,而那世子爷更是火上浇油,拉着彭老太太,指着霍恂笑得肆无忌惮。
  息偌和冯晚在一起时,从来没被长辈们这样笑过,她的脸瞬间就烧得通红,低着头没好意思抬。
  霍恂低头瞧见了,又问道:“老太太可准吗?”
  彭老太太看他一直盯着息偌瞧,又哪里非要做个恶人,于是大方摆手道:“就该你们两个饿肚子,去罢!”
  这话一出,霍恂碰了碰息偌的袖口,要同她一起出去。息偌胡乱给长辈们行了礼,扭头就往外头走,也不等霍恂。
  霍恂出来追上她,问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即便吹着冷风,息偌也还是感觉脸上发烫,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更是来气。她停下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正踢在他那双可恶的靴子上。
  她睁大眼睛,恼恨道:“你认识老太太?还是和别人一起来的?方才怎么不和我说!”
  早知道他们相处得如此和谐,她还担心什么?还故意跑着一趟干什么?那她方才说的什么“你是为了我来”、“我会照顾你的”,那些话又算是什么?
  难怪他笑呢,自己在他眼睛里,可不就像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霍恂故意道:“不是你说,我是来找你的吗?你那么得意,我若说不是,你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息偌不满道:“你现在这样就让我很有面子吗?”
  她一想到方才房间里他们都是怎么笑的,自己就觉得没脸再来彭家。
  她皱眉道:“以后她们都要笑话我,好像是我才刚刚认识了你,就一刻也离不得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明明就是霍恂追着她来的。
  霍恂早想到了她此时的窘迫,看她如此倒觉可爱,便笑道:“我不是同他们说了,是我想要邀你出去吗?是我离不得四娘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息偌道:“他们又不会笑你,只会来笑话我。”
  霍恂道:“怎么不会?方才在里头你没听见吗?可不是指着我在笑呢。”
  说到这里,息偌便问道:“你怎么与老太太这么熟?还有里头那世子爷,他是一直在宁都长大的,你什么时候与他交情这么好了?”
  霍恂看着她,微微侧首瞥了一眼,问道:“你偏要在这里与我说吗?可有人看着呢。你还要不要面子?”
  息偌顺着他回头的方向看去,果真见老太太身边的那几个侍女正往这边打量,不知看他们两个闹完脾气,回去要怎么添油加醋地学给彭老太太。
  她立刻将身子背过去了。
  霍恂伸出手,在她背后轻轻拢了一把,带着她向前走去,口中道:“我母亲与他家王妃熟识,自然也就认识他家老太太。我们几个年纪相仿,幼时也玩过几回。之前我回宁都,今上设了家宴,将这几个都叫到一处聚了聚,这才又熟起来。”
  息偌哼了哼。
  她的确是不怎么接触政事,却也知道,之前先帝驾崩前最后那几年里,这些皇亲可是颇不客气,即便她年纪尚小又在深闺,也能感觉到男性长辈们每日从朝中回来后散发出来的密布阴云。
  这会儿要一致对外,倒是兄友弟恭起来了。
  熟得倒是够快的。
  她耍脾气道:“你就听着我不知内情装腔作势,也没与我说一句——看我的乐子有趣是不是?”
  霍恂自然不能说“有趣”,便耐心道:“怎么没说?不是早提醒了你,先去见见长辈?”
  息偌挑着眉怨道:“你就不能明说吗?”
  霍恂应道:“那时候你不也没给我讲过规矩吗?”
  眼见着她眉尾一挑就要开口,他又立刻道:“记着了,下次与你说明白。”
  息偌就这么气呼呼地跟着霍恂走了一路,眼见着要到门口,看见了仆从在外套好马车,她突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面对霍恂,问道:“你既然和彭家人都认识,那我为什么非要和你走啊?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她在这里吃着炙肉和好友一起说说话,怎么不比出去陪他好?都怪他,气得她一时冲昏了头,连这都忘了。
  霍恂拉住了她,清隽疏阔的眉眼荡开很是坦然又温和的笑意,道:“庄子里有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出去玩儿吗?”
  第13章 别扭你也玩弄他一回。
  息偌就这么被霍恂莫名其妙地从彭家带走了。
  小盼坐在息家的马车上跟在后面,息偌则被带上了霍恂来时所乘的马车。
  霍恂这辆车瞧着并不如何张扬,外貌上和息家的车区别也不大,可是内里却很是不同。
  他这车里用油毡封得严严实实,甚至四壁还多铺了一层绒垫。座椅上放着毛毯,脚下踩着长绒地毯,车厢正中还放了个不小的炭盆,用铜盖封着,但还是向外蒸腾着热气。
  息偌一上车,便觉温暖非常。虽然息家的马车布置上已经很是细致,却还是比不上霍恂这边。
  霍恂将自己的大氅松开了些,又对她道:“先将斗篷脱了罢。车里热,等下出去扑了风不好。”
  他还补充了一句,道:“没人看见,你下车前穿好就是。”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于理不合。息偌实在也是觉得热,便伸手脱了外头的厚斗篷放在一旁,而后看着霍恂道:“你很畏冷吗?”
  她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两回相见,只要是在室内,炭盆总是生得很旺,如果去了室外,霍恂的衣裳穿得也总比寻常人要厚上许多。
  就如这次上车,虽然都是从寒天里走进来,她可以直接脱掉斗篷也不觉寒冷,但是霍恂就不行。
  他连大氅的带子都没解开,只是将身前的衣摆往两边别了别,分明是打算还要再穿一穿才脱。
  这事并不
  难发现,也没什么可特意遮掩的。霍恂听见她问,便答道:“我从前身体不好,到了冬日容易生病,越不敢受寒,就越容易受寒。习惯养得久了,就只能如此了。”
  息偌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霍恂发现她其实是个心思很活络的姑娘,好的是,在他面前,她其实并不如何多做掩饰,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
  证明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十分排斥。
  他看见她这样的表情,笑道:“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易病,倒不至于死得多快,让你刚成婚就要守寡。”
  息偌的确是在考虑他多病的身体,但绝对没有想到什么死啊守寡啊的事上。她听见霍恂居然这么冤枉她,立刻道:“你说的!我可没有在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