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霍恂以为她还是车上低落的状态,听她此问,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她挑着细长秀致的眉毛,一双小鹿眼晶晶亮,反驳他之前在茶楼说的那句“怕她摔”的玩笑话,道:“地上有雪,我没摔。”
  霍恂看着她,顿了一瞬,将右手抬高,举到她的眼前,问道:“看见没?”
  息偌不解道:“什么?”
  霍恂眉眼温柔舒展,道:“我扶着你呢。”
  艳阳白雪下,那一刻他笑得格外好看。
  息偌心里由衷道:狐狸精。
  她飞快打断自己的怔忪,问道:“西市不小也不大,你要逛哪里?”
  霍恂右手没有松,拉着她向前走去,随口道:“逛一圈。”
  息偌停在原地没动,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西市多大吗?逛一圈?”
  霍恂站在她身前,凑近她低声道:“你我相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但大家未必会信我们能成。今日.你我头回见面,就立刻同乘了马车,又一起逛了西市。人多口杂,这事可信度就有七分了。”
  息偌故意道:“我与别家几位兄长也一起逛过的,哪里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霍恂便笑道:“或者你非要在这里和我吵架也行,只要你不觉得丢脸。”
  息偌不怕被人议论,但怕丢脸,让她站在西市街口对着霍恂学泼妇骂街,她死也干不出这件事。
  她迅速迈步向前走去,道:“快走罢,早转早回家。”
  霍恂站在她背后低声地笑,而后迈步跟上她,走到了她的身边去。
  息偌听见他的笑声了,偏着头却故意不看他。她想若是将来成了婚,他也要这样故意惹她吗?她不想被人惹,她从前被惹的次数够多了。
  她想要被人好好哄着捧着。
  而下一刻,她便听见他问道:“喜欢什么?”
  息偌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目光透过行人看向沿街的店铺和商贩,好像真是个来体验宁都西市繁华的公子哥儿一样。
  他瞧着心情不错,就好像此刻她说要,他就当真会给她都买下来似的。
  她的确不用担心他的家底支撑不起她丰富的生活,即便世家之财力已经远胜皇族,但终归这些人也还是富集天下的贵胄。
  息偌目光来回地晃,晃完以后实话实说道:“这儿有的我都有。”
  但霍恂没有因为她的富裕而罢手旁观。他当真是好好看了看街边的铺子,最后进店挑了一只玉香囊买下送给了她。
  那玉质的品相还算不错,虽比起宫中和大家族里打造的物件普通了些,但好在三十二面花鸟纹样足够精巧活泼,戴在身上也不算辱没了她。
  息偌原本只是想收下了放在盒子里的。
  但巧就巧在,她一侧身,就见到郑沁和几个小姐妹站在街对面的首饰铺里,看戏似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她是绝不可能在郑沁面前输阵的!
  息偌当即把自己的配香放进了这玉香囊里,伸手将它挂在了腰间。
  霍恂当然瞧见了她看向对面的动作,他的反应也很给她面子。他就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似的,见她如此做了,笑出了一种十分开心的模样。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表演已经十分完美,息家的马车听从息停的命令,一路在后跟随,此刻终于来到了他们不远之处。
  入冬的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将近,城门关闭的鼓声厚重地响。宁都又变成封闭而孤独的蛰伏巨兽,走出去的人逃出生天,留下来的人被吞噬裹挟。
  息偌站在自家马车前对霍恂微笑告辞,转身踏上马车。小盼跟在她后面上来,轻轻关上了车门,将渐起的寒风隔绝在外。
  息偌今日折腾这一回,实在也是疲惫,卸下劲来坐在车中,也懒得说话了。待马车终于停在息府门前,才懒懒地理了裙摆准备起身。
  小盼刚将车门开了半扇,感觉有人在外面顶着门,伸头只看见息忍的背影。她挤出门来,待看清了,反手就把门甩上了。
  到门边的息偌:???
  要不是她退得快,脸都能被扇花了。
  息偌一下没反应过来,刚打算张口发问,就听见车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曼曼,出来。”
  第6章 落魄我会对曼曼很好。
  自那回在花楼饮酒被息偌碰个正着以后,冯晚已经好几日不见笑颜了。
  狐朋狗友知他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饶有趣味地约了他出来,坐在酒楼雅间里谈笑开解。
  有位朱郎抱着个美姬同他说话,无谓道:“不就是个小丫头和你吵架?你何时也到了要为这种事情烦闷的地步?”
  雅间很大,世家公子坐了一屋子,近些的闻言都笑。冯晚懒洋洋地靠在窗户旁边,哼道:“你懂个屁。”
  他已经许多天不见息偌了,即便主动去息家,无论使什么手段,皆被拦在外头。
  这事儿不曾传出去,冯晚也不相信息家长辈会无缘无故地拦他,那就只有知情的息停从中作祟。
  他便去找息停,问他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息停公务繁忙,眼皮都不抬一个,只一句话将他打发了。
  “后宅的事情,问我作甚?”
  冯晚是一点解释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朱郎将美姬奉上的美酒喝了,听着冯晚的粗口也不生气,继续道:“姑娘家年纪大了,心思七拐八绕的,一只鸟飞了都要把气撒到人身上。息家那小丫头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前还唤你一声兄长,你和她生什么气?”
  冯晚不屑道:“她配我生气?”
  她一个小女孩,打小就跟在他身边玩儿,她就是闹翻了天,他何至于要与她生气?
  可朱郎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是是是,她不配你生气,不配你挂记,然你虽不把人家当回事情,可人家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再加之息家将她教得知书达理,这样的小娘子谁不喜欢,也就是你看不上。”
  他将美人推开,凑近了些问:“她当真同你断干净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冯晚的火气也因此上来了不少。他有些忿忿道:“可不?她当真一副好气魄,送她的东西一样一样都给我还回来了,亲笔信写得好生行云流水,生怕日后相见我再纠缠于她似的……我何曾纠缠于她!”
  朱郎因此大声笑了出来。
  好一句“我何曾纠缠于她”!
  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么点恩怨,你追我赶,你进我退。一方弱些,一方便要更强些,如此攻城交战,彼此才能畅快。
  那息四娘子倒是足够主动了,这冯九郎君却始终淡然处之,任你是狂风呼啸还是大雨倾盆,他自由来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若在平时,尚好夸一句行为稳重,可放在风月之前,就显得太失意趣了。
  便是些没脸没皮的郎君追求女子,见对方冰冷久了,也难免要失兴失望。更
  何况这主动的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男子,而是息家被宠爱万分的长女息四娘。
  也不知这冯晚,平素聪慧万分,怎么碰到这事上来竟这般愚钝,连这一层都想不明白。
  朱郎但笑,却不置一词。这九郎的笑话实在好看,他还没想砸这出戏台。
  冯晚却不懂这些,他原本就烦躁,眼下更是上火,一听这爽朗笑声,当即将酒杯砸到朱郎身上去。
  宁都浪荡的公子哥儿不少,平日里寻花问柳的事情也不少做。冯晚是有些风流,但是在外头,他不曾真的碰过什么人。
  那日出去喝酒,冯晚因与息偌冷战日久,心里憋闷,喝多了些又喝急了些,便有些醉意上头。后来也不知是谁点进来几个清倌,有一个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身上的熏香呛了些,冯晚不大喜欢,也分得清这是什么人,没打算真的做什么。
  但那时候酒意混着心里那点不快,竟生生逼出他几分反意,哪怕息停就坐在他对面,也不影响他眯着眼睛若即若离吊着那姑娘调情。
  等酒醒了,他想起息偌撞见这一幕,不免已有了后悔,主动想找她解释和好,而多日求见无门,更是让他一点反意也没有了,尽剩下些懊恼后悔。
  莫说是上门主动低头认错道歉了,就让他低三下四去求,他也只剩了同意了。
  息偌从来没与他冷到过这般地步,他隐隐觉得不妙,早就半点他心都没有了。
  朱郎看着他又黑又沉的脸色,好笑道:“俗话说得好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冯九郎万花丛中过,何时有过片叶粘在身?原就是当妹妹待的,叫你作死去勾搭,现在弄得好不尴尬。若是真妹妹,谁顾得上管你逛不逛花楼?”
  冯晚本就烦躁,偏朱郎不知好歹,一直同他提起息偌。他受不了了,将朱郎一把推开,朱郎却扬声唤了一句。
  “息大郎君!”
  冯晚无语道:“什么息大郎君?你一边儿凉快去,聒噪!”
  朱郎反而扑到窗边去招呼,回头与他道:“当真是息大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