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总之,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只有几天前,他们在电话里最后的对谈。
  “你说,赵子非就是赵子非。”
  “是呀,就像沈以就是沈以。”
  “谢谢你。”
  ……
  沈以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
  也想不通,一个那么鲜活的人,会骤然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深夜时分,他的父母闻讯赶来,赵妈妈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沈以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操心别人。她还能说什么呢?赵子非死了,他们才是最痛苦的人。在月亮湾的那个晚上,他们说那些狠心的话时,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放弃生命呢?不,沈以相信他也做过艰难的挣扎。
  他那么在乎朋友感受,在崩溃的边缘,一定也想着不能让朋友伤心,还要去和沈以一起做一件事。哪怕想想都很难,但他们一起努力,总是可以办到的吧。
  就像高中时,他其实害怕上台表演,被鄙夷的目光视作娘娘腔,是沈以给了他勇气,告诉大家,这就是我。
  不是娘娘腔,只是赵子非。
  校庆那晚的璀璨、欢呼、掌声对他来说像梦一样,竟成为他人生唯一的高光时刻。
  他曾短暂和自己和解,但这些年从未真正自洽。也许有些勇敢的人可以,但他不行。甚至反复痛恨自己,为什么天生和别人不一样。
  继续活下去,就是每天重复这样的挣扎。
  所以他在最后一刻,顺从自己的心,放开已经扒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手,任凭自己坠落深渊。
  会有一段极度痛苦的时候,但熬过去,就是彻底的平静。
  只是可惜,他不是故意死去的。如果知道那天会死,他一定提前给每个朋友写一封信。
  他会告诉沈以,是你那句话,让我一直走了这么远。
  他会告诉张于蓝,你是我世界里最帅气的女侠。
  他会告诉万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
  赵子非的葬礼在津海举行,万峥也来参加了。
  墓碑立在一座面向大海的山上。
  万峥在他微笑的相片前站了很久,久到亲朋好友陆续下山,只剩下他和沈以两个人。
  他神情萧索恍惚,说:“也许我也有责任。”
  在自己最不懂事的年纪,给别人造成最痛苦的伤害。永远都解不开,再多的道歉都于事无补。
  沈以递给他一个日记本。
  “我本来打算烧了的。既然你来了,那你决定怎么处理。毕竟,与你有关。”
  邵轻云在不远处等她,而张于蓝在等万峥。
  她在离开前,转头补充:“密码是0317。”
  万峥低头看着日记不语,在沈以离开后输入了那几个数字。
  里面藏着0317的秘密。
  它不是谁的生日。
  而是高一下学期刚开学的某一天。
  那时每逢周末,琴山下的篮球场总是人满为患。
  青致中学的学生最多。
  赵子非打得不太好,但为了装作融入男生,还是常常跟来做围观的替补,等待极少数缺人的时候。
  万峥总是袒护自己班的男生,在有人推推搡搡骂赵子非运球烂时,万峥就会高高大大站在他面前,帮他推搡回去。
  谁的气势都比不上万峥,就连赵子非也是畏惧他的。
  直到那个黄昏,他和万峥一起在场边休息。
  一个小女孩眼巴巴仰头望着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万峥两口全都灌完,随手抹了把下巴,将空瓶子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欣喜接过,怀抱一堆瓶子,左掉一个右掉一个,万峥笑了笑,起身帮她拿着,送去给不远处拖着麻袋的老奶奶。
  他才发现,原来万峥不是他想的那么可怕。他甚至有柔软的内心,也许和他一样柔软。
  他不知不觉成为了万峥朋友里的一员,看到他桀骜背后的另一面。
  混沌的内心就是在那时开启一道缝隙,挣脱出一株幼苗。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但他是一个男生。
  这似乎是不对的。
  不对吗?
  对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陷入日复一日的思索。
  但没能抵得住情感的驱使,有一天,万峥在教室后排睡觉,一支胳膊大喇喇伸到前面来,头侧着枕在手臂上。
  微蜷的手指带着不设防的松弛,骨节分明又独具力量感,赵子非忍不住牵了上去。
  轻轻柔柔,十指交缠。
  再抬眼,他对上万峥惊讶、困惑、厌恶的眼睛。
  ……
  赵子非在日记里写,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一种藏在内心、血液的东西,他无法靠精神抵挡。
  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思考,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到底想要什么?
  漫长的时光里,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满足欲望的东西,白天他挂着满身名牌招摇过市,夜深人静时,他看着那些包包,首饰,衣服,却只觉得空虚。
  空虚的原因是,真正能填补他、给他自信的东西,他很少获得过。
  他想要父母的认可,想要另一半毫不犹豫的爱。
  也许再耐心等等,一切都会有的。
  但他没能撑到那一天。
  第99章 joyoffish我还是更喜欢……
  沈以来到邵轻云身边。
  他像这些天每次的习惯一样,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摸两下后脑勺以示安慰。
  墓园在阴天总是格外凄清。
  她跟着邵轻云往山下走,目光扫过一排排墓碑,看着上面定格的名字,时间,和笑容。
  她问他:“你妈妈走的时候,你见到了吗?”
  “抢救时我在。”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想象,当时的他有多痛苦。
  赵子非只是她的朋友,而叶湄,是他的妈妈啊。
  她声音凄凄:“那么,我得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那一天呢?”
  忘记她打开灯的那一刻,忘记令她恐惧而痛彻心扉的一幕。
  “很久。”他诚实地说,但没有告诉她一个残忍的真相——一个生命的离去对生活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
  人可以在幸福中生活,也可以在痛苦中按部就班。
  毕竟饭是要吃的,觉是要睡的,还有事情是必须做的。
  “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你可以吗?”
  “我可以。”沈以明明脸色憔悴,可答应得非常坚决,“什么事?”
  她也需要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琴山路14号。
  也就是曾经的叶家,现在属于邵轻云的那幢庭院。
  院子里站着两个高大健朗的陌生男人,这件事已经非常奇怪了。
  没想到上了二楼,王诗宜和梅姨都在。
  她们在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面色苍白消瘦,脸颊凹陷,黑眼圈浓重,表情空空茫茫。但能看出来五官很清丽,约摸三十多岁,近四十的模样。
  沈以眨了眨眼睛。
  脑海中电光火石回忆起了一个风雨夜,闪电一瞬亮起,楼下的女人满脸惊恐地看向她。
  明明那个女人的面孔仍然是模糊的,可是沈以感觉,就是她。
  当年出现在沈克己家的女人,她以为见鬼,成为困扰她多年的梦魇,其实都是真的。
  她在大概八岁的时候,曾亲眼撞见被沈克己性虐待受伤的女人。
  她攥了攥手指,问他:“这就是你的底牌?”
  “是沈克己以为的底牌。”邵轻云说,“她是王诗宜的姐姐,王诗然。帮我一个忙吧,沈甜甜,这几天能不能好好保护她?我有事情要去做。”
  她仰头,睁着亮似星芒的眼睛,坚定地对邵轻云说:“你尽情去做,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好她。”
  *
  沈克己派人去京郊的精神病院找王诗然时,她早就不在了。
  另一边,邵轻云因前几天频繁出入医院,又成为了热议的源头。
  万能的网友扒出了他小时候的照片,也是在医院,在叶湄去世的现场。
  人们吃到惊天大瓜——邵希恩居然是叶湄的儿子。
  与此同时,他那极致辉煌过,后来又走投无路去世的父亲——港商邵雪舟,也自然而然被大家扒了出来。
  毕竟叶湄和邵雪舟曾经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
  旧事只要牵出一个线头,连带着的一切也会重新浮出水面。
  当年关于叶湄死因的猜测也曾闹得沸沸扬扬,不过那还是电脑上网冲浪的年代。
  而现在,不管多旧的新闻,只要登顶热搜,大有野火燎原之势。
  叶湄的旧日老板沈克斌首当其冲被当做怀疑的对象。
  有人扒出当年的爆料,圈内工作人员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