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沈以烦躁地推开电脑,仰头对着天花板郁闷舒气。
  “我相信你肯定能把希恩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照顾他个大头鬼!”
  *
  中午十二点,沈以准时登上了前往大西北的飞机。
  她架着冷酷墨镜坐进位置,扣好安全带,继续环着手臂生闷气。
  不应该是这样啊。
  小说里这种情况,两人分开几年,她应该丑小鸭变天鹅,变富婆、变女强人,轻松拿捏、狠狠打脸背弃过她的男人。
  怎么现实里她穷得叮当响,当社畜打工人就算了,还tm要伺候甩掉她的男人。
  真服了。
  果然现实比小说更残酷!
  嗡嗡。
  起飞之前,沈以收到了最后一条微信。
  是王诗宜发给她的助理指南,像小作文一样,一页屏幕都盛不下。
  全都是那种琐琐碎碎,她平时最不耐烦的小事。王诗宜还细心编了号,往下看,工作加注意事项足足有58条。
  她照顾自己都不可能这么上心,现在要去当前男友老妈子是吧?
  沈以直接气笑了。
  *
  下了飞机,邵轻云的司机兼保镖钟哥来接她。
  钟哥沉默寡言,你不问他什么,他绝不会跟你开口多说一句。
  沈以本来也不高兴,满脸谁欠她八百万的阴郁,窝在中间的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放空。
  西北有西北的辽阔和荒芜,平原一望无际,植被稀疏潦草,其间裸露着黄白相间的盐碱地。
  降下车窗,连擦过皮肤的风都是粗粝的,裹挟着细细小小的沙土。
  艰苦的环境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去过更险恶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年矫揉造作的小姑娘。
  一个小时后,坚强成熟的大姑娘仰头看着这座荒凉小镇里的简陋酒店,准确来说,应该是宾馆,转头对钟哥说:“这房子不会半夜倒塌吗?”
  钟哥生硬地挤出一丝笑:“不会,这儿就是风大,墙砖被吹跑了几块。问题不大。”
  行吧,那她不好说什么了。但潜意识对这个剧组生出一丝好感。如此艰苦也要拍实景,这种敬业和匠心精神拍出来的剧应该不会差吧。
  邵轻云还挺好命。
  钟哥带她办完入住,放下行李,就马不停蹄拉她去片场。
  这是南凯吩咐的,他一个人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要对接的事情一大堆,需要她立马上岗。
  在前往片场的路上,沈以开始计划,要先给邵轻云一个下马威。虽然顶着助理的名号,但她绝不会任凭他拿捏使唤。
  这么大的男人了,请你自己照顾自己。
  台词准备好了,她也终于在摇摇晃晃中抵达了附近的片场。
  沈以戴着墨镜抬头挺胸走下车,头顶是高远蓝天,尽头是连绵群山,近处是广阔平原,平原上铺展着一片乱糟场景。
  场景丰富得让她眼花缭乱,不知道先看哪个,也无法第一时间找到邵轻云。
  伸到好几米高空的巨大机械臂,数不清的摄影器材,轨道,大大小小的车辆,来回奔波的工作人员,席地而坐灰头土脸的大片群演……
  此刻大概是拍摄的间隙。
  沈以很快寻到一张很像主演的明俊脸孔。那人体态挺拔,正团团被人围绕。递水的,吹小风扇的,讲戏的,补妆的,调整铠甲的,总之他就像被众星捧月的皇帝一般。
  与之相对的,是他不远处的另一个演员,也就是邵轻云。
  他也穿着厚重铠甲,不过设计更有异域风格,和他那张轻微混血感的轮廓十分匹配,像天生长在马背上的塞外王子。
  不过跟那位主角不同的是,邵轻云身边十分清冷,只有一个补妆的工作人员,和正在吐沫星子乱飞的副导演。
  沈以听到些只言片语,大概是指指点点他的演技,说他走错了位置,台词节奏不对等等。
  身型矮壮的副导演只及邵轻云的肩膀,但骂起人来一点都不留情。
  而邵轻云侧脸沉静疏淡,不知听进去了没。
  沈以莫名想起了自己在英国工作时,被脾气差的明星刁难的画面。
  看来他现在过得也没有多舒服。
  沈以感觉自己应该幸灾乐祸的,但她眼睛里,只看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过了会儿,副导演离开。邵轻云专注看向剧本,周遭的混乱并不能将他打扰。
  沈以迈开了脚步。
  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明明对那58条助理指南不屑一顾,沈以还是很快找到了邵轻云的出工箱。不过里面的水杯早就空了。
  沈以抿了抿唇,转头四下瞭望。
  另一边,邵轻云始终沉浸在面前剧本里,台词刚刚改过,他嘴唇默动,结合副导演的话,在心中思考说话时的语气。
  他在这部史诗古装剧中饰演西域王子,也是领军作战的大将。从戏份来看,算是男四男五的位置,和男主有好几场宏大的战争戏,作为男主高光的陪衬。
  太阳火辣辣地晒,他感到嗓子干涸地快要凝固,不过没有急着喝水。
  他在演戏上没有系统的学过,只能通过自己制造同样的情景,试着感同身受进入角色。
  这时,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凉。他抬眼,看到一把遮阳伞替他挡住了斜落的阳光。同时伸过来的,还有一瓶新开盖的矿泉水。
  清透的水在瓶口微晃。
  握着水瓶的那只手,五指细瘦,瓶身都握不完全。
  做了美甲的大拇指上绘了只银色小猫,在阳光下斜着脑袋冲他微笑。
  邵轻云低垂眼眸,定定望着那只纤细的手。
  “快喝。”沈以声音清脆地催促他,“难道要我喂你嘴里吗?”
  他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几秒,才说:“你怎么过来了?”
  草木燃烧后的黑灰让他的脸看起来又脏又狼狈,但轮廓仍盖不住的英俊立体,左脸一道狰狞的特效伤口,鲜血淋漓,发烂发黑。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是在看到一瞬间,沈以的心还是狠狠收缩了一下。
  于是本来准备好的嚣张台词,她忘得一干二净。
  “胡芳杏派我来顶几天助理。”
  “不用,你回去吧。”他轻描淡写道,“我跟她说。”
  他那副决定一切的样子让她气愤:“大哥!我费半天劲儿来的!要么你们提前商量好,要不你现在停止bb。”
  邵轻云沉吟片刻,简略地告诉她:“这里很苦。”
  沈以嗤之以鼻:“只有你能吃苦吗?我答应了胡芳杏一周,就是一周。”
  这时导演透过大喇叭呼唤开拍的声音响起。
  邵轻云最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手里的矿泉水,他也没顾得上喝一口。
  第一次来剧组,沈以好奇地凑到监视屏前,看邵轻云演戏。
  本想挑他槽点的沈以,那次看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除夕夜她看的剧集里,他的演技还堪称没有。然而这次,已经比上次好太多了,该有的情绪完全展现,将军的坚韧、冷肃、勇敢,全都在他的眼睛里。
  看向死伤部下时隐忍的刺痛也让人动容。
  她都怀疑刚刚那个副导演是在故意为难他。或者是她水平太低,看得不够深层次。
  但她已经明白了梁璧君的那句话——他是个可怕的人。
  或者她其实很早很早就知道的,只要他真心想做,只要给他一点点时间,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
  那天的戏一直拍到凌晨一点。
  她知道剧组辛苦,没想到这么辛苦。
  紧接着通告单递到她手里,邵轻云第二天六点就得化妆。那么意味着沈以至少五点就要起床。
  天塌了。
  她心中叫苦不迭,如果回到几小时前,邵轻云要给胡芳杏打电话,她一定举双手赞成,用双手把手机捧到他面前。
  然而回宾馆的路上,邵轻云没再提让她回去的事。只是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她。
  她确实冻得瑟瑟发抖,没想到昼夜温差能这么大,就二话不说套在了身上。
  回到酒店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在邵轻云的隔壁。
  便于她好好当个丫鬟牛马。
  想到是自己一开始夸下海口说不怕苦,沈以忍下怨言,不想让邵轻云看扁她。
  第二天五点的闹钟一响,沈以麻利地起床,凑合收拾好自己,就开始置备邵轻云的开工箱,接着下楼打包早点、打包咖啡,一切准备就绪,她去隔壁叫邵轻云起床。
  昨天他在片场辛苦了一天,没想到也并不赖床,她一敲门他便开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看着她肿泡似的上眼皮,淡青色下眼皮,意味深长的目光好似在说:还想当助理吗?还想吃苦吗?
  沈以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精干利落地说:“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接下来的一天,就在他化妆,她打盹,他拍摄,她打盹中度过。但沈以总能在导演喊cut的瞬间清醒,给邵轻云迅速递过来剧本、水等他需要的一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