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些她缺席的时间缝隙里,有人在给她陪伴,和她成长。
  “你曾经说,我不需要满足你的期望,快乐就好了。”沈以看着妈妈,目光沉静而真挚,“那我也想对你说,妈妈,你活得快乐就好了。我不必非得是你的第一位,即便我是你的女儿,也不能非得把你绑在身边,无条件地要求你为我妥协。”
  沈以顿了顿,把那股微弱的酸楚咽下去,说:“妈妈,我想要你幸福。”
  孔令仪动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伸出手臂抱住她:“我的甜甜,你变得妈妈不认识了。好像昨天你还是天天哭鼻子撒娇的小孩,现在突然像个大人了。”
  沈以也环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很爱他吗?”
  “应该算是爱吧。”
  “爱的话,两个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吗?”
  孔令仪在她肩头轻笑,蕴含几分苦涩和无奈。
  她没有回答沈以的那个问题,只说:“我也曾和你爸爸相爱。”
  然后沈以就明白了。孔令仪不经意间向她透露了一点现实的残忍。爱偶
  尔很强大,偶尔又脆弱如蝴蝶翅膀,不足以抵挡命运的变数。
  “那怎么办呢?”她流露出孩子特有的天真的表情,天真而惶惑。
  孔令仪忍俊不禁:“傻宝宝,享受当下就好了。”她轻轻叹口气,“未来……我们谁都说不准。”
  *
  两天后,沈以和邵轻云,以及上次后座那三个人,一起去市立野生动物园玩。
  沈以一下车,胳膊就被张于蓝和孟圆一左一右占领了。站在后备箱位置背旅行包的邵轻云想,一起来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他压根没什么兴趣,作为从小熟读各类百科全书的他来说,里面的每种动物,他至少都能说出三种特性。
  他只对沈以感兴趣。
  他自己都觉得很新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晦涩的书,钻研深奥的规律,沈以在他眼中,几乎是一目了然的。所有的情绪显而易见,内心世界也简单明了。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吸引他,从内到外。
  后来有一天,他在读完沉重一本西方哲学后,点开了抖音。
  是的,他并非是短视频反对者,或者轻蔑者,他喜欢在疲惫的时候刷一刷,尤其是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走不出来,只有在看短视频的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伤痛。只不过他的自制力更强,只当短暂消遣,并不会沉迷。大数据记录了他的浏览习惯,大多是猫猫狗狗类的。
  他发现沈以也有那样的作用。他想研究这个世界复杂的规则,但是越深入,越觉得像无底洞,网络复杂,博弈微妙。时间久了,让人厌烦。
  但看着沈以时,就觉得世界仍然是简单纯粹的,只有快乐和不快乐两种。
  并且,在确定喜欢她后,他发现自己对她有生理性喜欢。
  对于从小喜欢生物,从小就面不改色讨论植物的生殖特性、动物乃至人类的生殖方式,什么原理他都门清。
  但直到这个时候,直到和沈以在一起,他才脱离了所有的原理,回归了本能。并且咂摸出古人那句话的真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谁都无法免俗。人类对食物、性/爱就是种天然的欲求与本性。
  她不是曾经向他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中间最漂亮、思想最有深度的,但就是对他有最强烈吸引力的。
  毫无道理、原由可言。
  这么说吧,有沈以在的地方,他只会注意她一个人。
  比如此刻,在人山人海的动物园里,他除了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单侧肩膀上挂着沈以的帆布包,无论要往哪去,他都稳定地站在沈以旁边,或者后面。
  她喜欢看河马吃东西,怎么都看不够,其他三个人都等不上她,便着急去排熊猫馆的队伍了。只有邵轻云还在她身边。
  河马长着大嘴巴,饲养员在里面放了一颗大西瓜。
  河马合上嘴巴,咯吱咯吱,西瓜顷刻间被压扁挤碎,红色的汁液流了一地,沈以的爽点被大大的满足。
  “哇!”
  沈以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回头看邵轻云:“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邵轻云结束拍摄,将手机揣进衣兜。
  她趴在栏杆上,伸着手,虚空够着什么。
  “感觉河马戳起来软软的。”
  邵轻云来到她身边,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手往上一抬,轻而易举戳了戳她的脸蛋。
  “你也戳起来软软的。”
  她脸一红,忙四下警惕,才发现朋友们并不在。她钻出他的桎梏,逃跑离开几步:“我去上厕所!”
  她上厕所的时候,邵轻云就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看刚刚拍的视频。
  视频里,沈以穿着宽松卫衣配短裙,白色堆堆袜勉强保持一点温度。头上带着冰川蓝毛线帽,一边看河马一边对他回过头来,笑容明亮灿烂,亮过树梢上跳动的阳光。
  反复播放。
  一群人的游园变成了两个人。
  小情侣堂而皇之地牵起了手。沈以不安分,看不到动物的时候,路过一棵树也要摸一摸。
  “树的皮摸起来像恐龙。”
  “你摸过恐龙吗”
  沈以就嘿嘿的笑,又仰头说:“水杉树好高,好直,像你一样。邵轻云,我看你时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扶了扶酸痛地脖子,问他:“你看我呢?”
  邵轻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样。”
  沈以探过头去看,嗯,头大,腿短,像根豆芽菜。
  她攀上他的后背就锤。
  “不会拍照的帅哥不是好男朋友!”
  他手伸向后,下意识保护她防止跌倒,一边嘴角扬起笑。
  猩猩馆里有两类品种,黑猩猩和红猩猩。
  黑猩猩一大家子,喜欢在玻璃屏障后和大家搞怪。看得人自然也多。禁止动物表演,然而动物非要表演。光线暗淡的馆内人声鼎沸,哄笑声一阵又一阵。
  红猩猩在另一个馆,门可罗雀,零星走出来的游客意兴阑珊。
  红猩猩孤僻,喜欢窝成一团藏起来。
  沈以目光灼灼,扫过每一处隐蔽的环境地带,在石墙与树与干草的角落,发现一团毛发。猩猩仿佛发觉了人类的注意,开恩回头,玻璃珠一样剔透莹亮的眼睛,透露出“哦,被你发现了”的凉薄目光。
  沈以揪了揪身侧之人敞开的衣衫,说:“好可爱!”
  他也说:“好可爱。”
  幽暗的场馆通道,无人经过。
  她透过玻璃,对上他始终望向自己的目光。
  “你觉得哪只动物最可爱?”
  他借着身高优势,手臂搭上她的肩头,瞭了眼空荡荡的场馆入口,伸手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你这只。”
  他低头吻上她莹润的双唇。
  他还欲深入,她慌忙推开。最近她发现自己脸皮时厚时薄,跟他在一起大多数时候,是薄的。
  再扭头,红猩猩早就不忍直视地埋起了头。
  “走啦。”她牵起他的手。
  他莞尔一笑,任凭她拖着走。
  由黑到亮,重见天光。
  她撇撇唇腹诽,男朋友好像真的是个亲亲怪。
  *
  太阳西斜。
  张于蓝三人找到沈以时,她正站在路边花坛上画画。
  是的,画画。她连去动物园都带画纸和笔。
  此刻,她一手捧速写本子,一手执铅笔,正在簌簌描绘着什么。
  仔细看周围没有任何动物,她时不时仰头观察,头顶梧桐枝桠蟠结错杂,横斜有致,背景是淡到发白的蓝天,和不成形状的云朵。
  而邵轻云就站在她身边,像安静伫立的卫士一般,耐心等待脑子不正常的公主。
  她说一种颜色,他就从展开的笔袋里抽一支给她。
  张于蓝凑过去探头看一眼:“这有什么可画的?连叶子都还没长出来。”
  “不需要叶子,你看枝桠本身就很好看。”沈以兴味盎然,一笔描出浅棕的曲折。
  邵轻云抿着唇,抬头朝她的方向看。
  张于蓝望着他眼角上挑的弧度,柔和地能淌出水来。
  柔情似水。
  她现在相信了,邵轻云是真的喜欢沈以。
  离开时他们到文创店了采购了一大堆东西,沈以的帆布包都塞的鼓鼓囊囊。
  晚上邵轻云请他们几个吃饭,也算践行了之前对张于蓝的客套。
  动物园之行算是假期前的最后一次娱乐,之后离开学的日子更近了。邵轻云知道沈以要参加高考,收敛了一些行为举止,带着她沉浸于单纯的知识海洋。
  只不过一些无知无觉的亲昵碰触,还是泄露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暧昧。
  邵轻云给她讲一道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点着公式。窗外日光明亮,他的每一处迎光的指节上都流转一点莹润的光。像一种白玉质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