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因为我在做梦啊。”时闻理所当然地说。
  惊吓过后,她已经迅速且坦然地接受了现状,并以最大概率发生的可能性说服自己。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难不成我掉进了什么时空裂缝,或者误入了什么timemachine,所以回到过去,遇见了十年前的你?——可惜实不相瞒,十年后的人类科学并没什么太大突破。”
  “凭什么是你的梦。”
  霍决将她不安分的手扣住,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观点,“我有自主意识。有痛觉反应。现在很清醒。”
  “好吧。”时闻随口“嗯嗯”几声,无意跟梦中人争论辩驳,“那就是你在做梦。你的主场,我在你梦里。”
  她毫不掩饰的敷衍态度令霍决很不高兴。
  他反过来捏她腮颊,很不绅士地用了一点力气。见她蹙眉,才又缓和了些,面无表情凑过去亲了亲她痛处,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不太科学的设定。
  “痒。”时闻鼻音闷闷的,带点笑意,拧头不让他蹭。
  “别动。”霍决按住她手脚,浑身硬邦邦的,鼻尖碾过脸颊,嗅她皮肤上的气味。
  “狗啊你。”时闻被埋在颈间乱拱,忍不住骂。
  霍决声音冷冷的,显得恣肆又傲慢,“我的梦,你管我。”
  “看你现在年纪小,勉强忍你一手。”时闻哼哼一声,顺势抱住他脑袋,将他搂在怀里,见怪不怪地揪他短发。
  这个习惯,直至十年后霍决也没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一旦彼此因工作分开数日,再见面,他就会像渴久了一样,要一寸一寸细嗅她身上的苦橙叶气息。
  区别在于,二十岁的霍决,尚且懂得克制,远不及三十岁那么厚颜无耻。
  他的手揽住她腰肢,并不逾矩,连亲吻都只是唇与唇贴着,意外纯情的样子。
  时闻突然意识到,这时候的他们,似乎连正经接吻都没试过。
  虽然会拥抱,会牵手,也有点到为止的晚安吻。但时闻开窍迟,霍决其实还是守着那条线,纵容她懵懵懂懂慢吞吞向前摸索。
  思及此,心底淌过一阵软绵绵的温柔,觉得可爱,又觉怀念,忍不住轻抚他耳骨,喃喃唤他名字。
  霍决过了半晌才重新抬起头,那双眼睛沉而深邃,静静与她对视。
  眼前的时闻仍然年轻而昳丽,是熟悉的面容与气息,但显然并非十九岁。她的气质褪去生涩与稚嫩,眉梢眼角风情妍丽,又不失本性的天真。仿佛一朵玫瑰彻彻底底绽放了,随意一瞥,都美得惊心。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
  她手心的温度从眉峰、山根、嘴唇,一路流连至少年人清瘦的喉结。像一团火。被他不自在地攥住,喉结性感地咽了一下,不让继续乱碰。
  时闻笑了,逗他,“你怎么衣衫不整。”
  霍决和她十指紧扣,面不改色,声音有些紧绷,“睡觉。你要我穿多整齐。”
  不必环顾四周,只瞧这张床的样式,也知他们此刻身在肯辛顿那座花园别墅。
  与记忆中一样,她的卧室铺满以轻柔藤蔓、花卉与莓果为纹样的地毯。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地毯早已失去视觉重心位置,被其上栽种的大片大片黄玫瑰取代。
  在月光下摇摇欲坠的黄玫瑰,花瓣边缘闪烁金色光芒,潮水般从露台涌入室内。犹如一场精心构筑的梦境,所见之处皆层层叠叠,被浓烈爱意占据。
  难免令人想起他们偏离计划的第一次。
  从她误饮那杯掺了药的鸡尾酒开始,一切就被困在暴雨中,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我在你房间种了玫瑰。”
  霍决这么说着,阴鸷又烦躁地扯领带。他厌恶那座南方城市,以及事态脱离掌控的滋味,不愿被意外随随便便推着走,又忍不住将她摁在床上莽撞地亲。
  彼时细节仍历历在目,时闻像拂拭雾气般拂走苦意,只留下澄清的回甘,似笑非笑问他,“干嘛偷偷跑到我房间睡觉。”
  “睡不着。”霍决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她的用词,但还是隐隐控诉,“你不接我电话。”
  “好想我吗。”时闻又问。
  霍决感觉到她的手环上来,睫毛根根可数,靠得很近。他喉结滚动一下,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
  “我这时自己一个人回云城了。”时闻模糊猜测时间段,“你知道我有事情在瞒你,对不对?”
  霍决喜欢她这副亲密的姿态,却不希望提及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本就在生闷气,这下面色更冷,不肯吭声。
  沉默了约莫十几秒,他捏起她细瘦的无名指,盯着那枚光洁的指环,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我们结婚了。”
  声音低低的,像在陈述一件注定成真的事实。
  时闻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霍决不接受这种拙劣的挑衅,轻描淡写道,“我不可能让你有机会戴别人送的戒指。”
  时闻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霍决摩挲着那圈沾有她体温的金属,像一个不太虔诚卜问未来的人,但唇角却不自觉紧抿。
  “你猜。”时闻没有即刻揭晓答案,饶有兴致地逗他,“你希望什么时候?反正是你的梦,我考虑一下配合你的人生规划。”
  霍决的目光落在那张笑意盈盈的漂亮脸蛋上,静了片刻,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没什么耐心,等不了太久。”
  “五年。”他语速放缓,带出些许笃定,不像在回答她的问题,更像某种隐秘的承诺,“给我五年就好,时闻。”
  “到时候,你或许会选择继续念书,又或许有了其他兴趣,喜欢做什么都可以,状态会趋于稳定。而我会逐步接管霍氏控股,扫清障碍,帮你实现你现在想做的事。”
  顿了顿,他又自顾自补充,“顺利的话,早一些更好。”
  两个人静静对望,囿于彼此的视线之中,空间收窄成滚烫的一张网。
  时闻浸入那道目光,回想起他曾经为自己做过的事。或好或坏。或甜或涩。心脏微微拧皱,又不想被尚且一无所知的少年人察觉。
  “现在几点?”她从旧记忆中抽离开来,掩饰般转头瞥一眼墙上挂钟,自顾自慢吞吞计算,“过零点,那就是十二号。如果跟现实时间对得上的话…”
  她看向他,轻声宣布,“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霍决。”
  霍决下颌蓦然收紧了,眼睛直勾勾的,有清晰的光落进去。
  “真的?”他有些多疑地确认。
  “假的。”时闻没好气,盖章一样凑过去啵了他一下,“我兴趣广泛,爱好骗人。”
  霍决钳住她的腰,唇角似有若无拎了拎,好像对这个梦还算满意,勉为其难可以给点好脸色。
  然而又突然想起什么逻辑不通之处似的,皱起眉,“纪念日,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待着?”
  “呃。”说起这个,时闻就有点心虚,不动声色拉开少许距离,“…因为你原定的计划不小心被我毁了。”
  “本来说好去轻井泽待几天的,虽然我也记不太清究竟什么时候说好的……但临时有个拍摄行程定在伦敦,没办法嘛,你又有事情忙,不能一起过来,我就说会尽快赶回去。你又生气说不用,要我结束后在这边等你,你从国内飞过来,等我睡醒,你应该也落地了。”
  “你根本就忘记了,对不对。”霍决冷冷戳穿她,看起来已经在替十年后的自己不高兴了。
  真是喜怒无常,时闻腹诽,无论几岁都不会变。
  “才没忘!”她不肯承认,“而且为了照顾你所谓的仪式感,我有好好准备惊喜。”
  “说说看。”霍决全然不信的表情,“什么惊喜。”
  反正是梦,时闻想。
  告诉他也无所谓,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她稍微撑起身,手肘枕在他耳侧,手心托着下巴,由上而下地看着他。
  “我生理期推迟了。”
  声音很轻,腔调亦懒懒散散,像在谈论翌日不好不坏的天气。
  “上周到伦敦就隐隐约约感觉不太对劲,昨天收工去买了试纸,双杠以后又测了一次。我怕出错嘛,就没敢第一时间告诉你,偷偷联系私人医生让他安排抽血测hcg,也请他帮忙一起保密,今早刚刚拿到结果——”
  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
  不出所料,收获那张俊脸上难得一见的怔愣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俯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恭喜你,lawrencefok,三十岁的你要准备解锁新身份了。”
  时间仿佛于这一刻凝滞。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梦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霍决慢慢慢慢坐起身来,手臂撑在身侧,手指抓皱床单,不错眼地紧盯着她,肢体僵硬,神情极其微妙。
  “吓懵啦?”
  时闻自觉扳回一城,轻佻又揶揄地勾了勾他下巴,有种恶作剧得逞的趣味,“也是,毕竟你现在还是白纸一张,什么都不懂的小处男,要小朋友的计划都远远安排在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