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而沈氏集团,因少东家沈钊持股参与企业运营,风波一起,亦无可避免被拖下水。
  沈氏集团近期的重中之重,是旗下另一核心板块船业企业的ipo。此前两次递表港交所都没有等来聆讯,如果在今年年底仍不能成功上市,根据对赌协议,则须向上市前投资者支付278亿元股权回购款及利息。
  沈夷吾之所以不惜转让股权,积极寻求与霍决合作。就是因为沈氏船业持续盈利能力遭证监会质疑,希望可以谈下这笔生意,形成长期合作战略关系,借霍氏支撑过河。
  这事原本在公众层面关注度不高,这次是借由丑闻被一并翻出来讨论了。连同旗下项目公司之前被强制执行的负面消息一起发酵,令沈氏股价连日颓势走低。
  事都赶趟儿一起来,反正娱乐部近日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财经部也不遑多让。
  在新闻社众人都赶着蹭热点出稿的时候,时闻合上笔电,拿起车钥匙,默默拎包早退。
  她回了一趟公寓,换了余嘉嘉的车开。小区附近有家连锁酒店,她将车暂泊在路边,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就见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年轻女子,推着行李箱从酒店出来。
  时闻降下车窗,微笑颔首,“何小姐。”
  何淼——亦即周烨寅醉驾被抓那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吊带裙姑娘——有些生硬地回了个礼,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随后拉开副驾门坐了进来。
  她素颜,与之前几次见面时浓妆艳抹的模样差别很大,但仍能看出是个标致的江南美人。
  两人不多话,时闻给她带了简餐,她摘了口罩,窝在副驾里慢慢吃。
  高速疾驰,一路向北,到达云城国际机场t2航站楼停车场。
  时闻停稳车,从包里翻出一个白色信封递过去,温声道:“我给你订了两张机票,一张去安城,一张去新加坡,都是三小时之后起飞。里面还有两张名片,分别是我在这两座城市信得过的朋友,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她们帮忙。”
  何淼接过信封,帽檐压低,没有吭声。
  时闻放轻语调,接着道:“我不会过问你的最终决定,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选择目的地。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都可以。”
  何淼捻着信封边角的手指紧了紧,抬眸看她,“那两个小女孩儿,以后会怎么样?”
  “调查刚刚开始。”时闻耐心解释,“对方的法律团队出了名的难缠,时间线或许会拉得比较长。但不用担心,现在的局面还是很明朗的。她们会被安置到合适的地方,我也会尽全力帮她们。”
  何淼抓着口罩,面色略微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更黑亮,“我……我真的可以就这样走了?”
  时闻点头,“从拘留到庭审还有很长时间,为免我思虑不周,有人找你麻烦,还是暂且出去避避风头比较好。这是刑事案件,证人没有必须出庭的硬性规定,你提供的视频证据已经足够有力。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想办法通知你,到时你回来会更稳妥些。”
  “不用,我又不是云城人,也没多想再回这里。”何淼局促地吁了口气,“这件事说到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看那两个小女孩儿……实在太小了。”
  何淼不笨,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既然走了这条道,就已深谙沉默是金、明哲保身的道理。
  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与时闻,萍水相逢,至今只见过寥寥几面。
  第一次在凌晨街头。周烨夤待时闻态度与众不同,时闻不拿他当回事,何淼察言观色,留了心。
  第二次在凰阙停车场。何淼故意给周烨寅通风报信,不想被丢给脑满肠肥的老男人,想着能讨着一些好。谁知狠狠吃瘪的那个竟是周烨寅。时闻全须全尾全身而退,甚至还是由霍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太子爷亲自护送出来。
  再后来,时闻找到何淼,请她帮一个忙。
  何淼表面客气,心想哪来的傻缺,还是说她把自己当傻缺?居然敢打那群二世祖的主意,是嫌命长么?就算有霍少撑腰又怎样,这不是小打小闹,他愿意为她这么得罪人?
  结果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死活吐不出来。
  最后鬼使神差地,就发现自己点了头。
  “谢谢。”时闻微微欠身,郑重其事道,“这是替她们说的。”
  “……谢什么。”何淼别过脸,故作刻薄,“明码标价,一百万买一段视频。我收了好处的,又不是免费做善事。”
  “为自己讨点保障无可厚非,况且这一百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时闻心平气和道,“你答应做证人笔录,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了。”
  何淼良久不语,最后欲言又止地撇了撇嘴角,捡起拎包打开车门,“……走了。”
  时闻也下了车,帮忙把行李箱卸下来。
  “安城和新加坡的风景都很值得一看。”她默契地没有往里走,远远站在原地微笑目送,“希望你以后可以继续画画。何小姐,保重。”
  夏日晴空,远而明净。
  飞机掣空而过,轰鸣响彻耳际。
  时闻没有即刻离开,将下巴抵在方向盘上,半阖着眼,漫不经心往远处眺望。
  连轴转数日,生理心理都难免疲乏。
  百无聊赖数着不知第几架航班起飞降落。机翼划破夕阳的边界,巨大机械如异星怪物般,以闪烁的光点出现,浮动于隐约的星辰之间。
  一晃神发呆到入夜,时闻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收拾好精神,准备沿着来时路回城。
  有人轻叩她车窗。
  将近两天没见面,霍决不知是从城市的另一边来,还是跨越黄昏刚刚落地。高挺的鼻梁上难得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冷峻沉稳。
  时闻转头,错愕须臾,镇定按落车窗。
  大型suv高度将近两米,霍决身量比之低不了多少。他手随意撑在车顶,略微低头瞧,“在做什么?”
  时闻默了默,在“看风景”与“等人”这俩经典敷衍话术中,较为贴近事实地选了后者。
  “等我?”霍决没什么表情,优雅自持地颔了颔首,“深感荣幸。”
  时闻无语地撩起眼皮,“……霍董这厚脸皮怎么长的,教教我。”
  霍决看进了那双噙着夜色的眼里,伸手轻轻摩挲她眼下痣,“不是等我,那是等谁。”
  时闻心不在焉地躲,“有想见我的人。”
  霍决笑了,扶着车顶,穿过降落的窗去吻她嘴唇,“那就还是我。”
  时闻恹恹的,一个人待久了,没怎么拒绝。
  霍决身上有淡淡烟草味,但唇舌间气息干净凛冽。约莫是提前吃过草莓薄荷糖了。怕她嫌苦。
  眼镜的金属框架抵着她腮颊,冰冰凉凉,感觉很微妙。
  霍决将她那点豆沙口红颜色吃净了,含住她下唇,衔在嘴里不紧不慢地舔.吮。左手习惯性钳着她下巴,不许她动。食指撩过喉咙,力度不重,像是逗弄。
  时闻烦他这样。
  大庭广众的,也不怕人瞧见,受不了地推他肩膀。
  霍决脱离片刻,趁她换气的间隙,将碍事的眼镜摘了,随手搁在车顶。
  好整以暇地,又凑近,“开心吗,这几天。”
  时闻睫毛轻眨,被亲得手脚发软,嘴也还是硬的,“一般般。”
  被他沉沉望一眼,难掩掌控欲地捏住后颈,施力往上按。
  “越来越难伺候了。”
  霍决薄唇一抿,笑得散漫,“再等等。戏刚开场。”
  凉风吹拂的夜,关系难以界定的男女,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隔着一道落下的窗在接吻。
  呼吸闷热,湿润,带着黏腻绵密的重。
  有人不懂得适可而止,总是没完没了地拖延。到最后,时闻不安又不耐烦地咬他。
  “疼。”霍决喊疼,表情却不痛不痒。
  末了见好就收,退开,不知从哪里递过去一束郁白芍药。
  花开得绚烂,以至于摇摇欲坠。包装却实在简单,甚至可说简陋。
  时闻脸薄红,胸口起伏,微微诧异,“哪来的花?”
  “亚港。”霍决低声解释,“沈夷吾去见老爷子,我也在,从老爷子的花园里偷偷摘的。”
  霍耀权退休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和养花,每日时间都耗在这上面。要是知道霍决踩了他精心养护的花田,还净挑漂亮的剪,指不定又要拿手杖狠狠敲他一棍子。
  时闻低头嗅了嗅,将花束虚虚拢在怀里,半晌没吭声。
  好一会儿才道:“好久不见,爷爷近来身体还好吗?”
  霍决说:“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
  时闻失笑,低眉敛眸,有些不是滋味,“算了,年纪大了心情要紧,免得又惹他老人家生气。”
  她现在既无背景依恃,又无说得过去的身份。当年霍赟坚持和她订婚,二人不顾阻拦独走安城,闹得整个霍家都不愉快,更不必提后来那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