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景云簪怀疑地打量过乌庭阙,“是吗?看他的穿着,倒不像是北地的,依我看,还是去查一下名籍为好。”
  “师妹,你现在去找梭主借名籍。”
  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衫,花琅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不同的,但她好不容易骗过他们,要是因为乌庭阙,被连带着逐出云梭,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花琅考虑要不要出卖乌庭阙时,一声轻响响起。
  只见乌庭阙将一沓薄册轻轻搁在桌上,那瘸腿木桌不堪重负,顿时发出“嘎吱”一声。
  “云梭名籍正在乌某身上,二位师妹不必再去寻找。”
  景云簪拿过名籍细细查看,这确实是名籍无误,可此物,不该在梭主身上吗?
  “你就是梭主?”
  乌庭阙颔首。
  “你这朋友大有来头啊!”景云簪对花琅悄悄道。
  随后,她也不多客套,微微一揖首后,景云簪道,“既然是梭主,那云簪就放心了,事不宜迟,让我师妹来替这孩子瞧瞧病症吧。”
  容玹被众人的目光齐齐锁住,当即蹙起眉,语气不耐:“我没病,用不着诊治。”
  药阁师妹见多小孩,听这话依旧笑意盈盈,温声哄道:“好好,知道你没病,姐姐就想给你搭搭脉罢了。”
  话音未落,容玹已利落地跳下椅子,警惕的目光在屋内一扫,果断躲到了花琅身后,将她当做挡箭牌。
  景云簪不知这孩子居然这么能蹦,急道,“快,将这孩子捉住,小小年纪讳疾忌医怎么行!”
  容玹大怒,躲过向自己捉来的手,“你们敢!”
  乌庭阙轻咳一声,打断闹剧,“好了,云梭停在泱海时,我会带着他返回中州,若是有什么病,也不急着这一两日。”
  闻言,众人只得打消了继续逮捕容玹的念头。
  等到那些人离开,容玹满脸嫌弃地瞥向身上衣物,“这云梭破旧得不成样子,你们乌家何时这般不讲究了?”
  乌庭阙也不发怒,淡淡道,“毕竟是几十年前的物件了。”
  容玹:“这里太脏了,我要回无晷舟,等到了中州再叫我。”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转瞬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屋内只剩下乌庭阙与花琅二人了。
  气氛有些安静,花琅清清嗓子,率先道,“乌公子,如今四下无人,关于合作一事,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二。”
  乌庭阙抬眸看她:“花师妹请讲。”
  花琅直截了当道:“容成云玟到底是谁?又为何选中我来假扮她?”
  乌庭阙将手搭在轮椅边,沉吟道,“容成云玟之事,待花师妹抵达中州,自会知晓,至于为何偏偏选中花师妹……”
  乌庭阙淡淡一笑,“方才那个孩子,是容成云玟的胞弟。”
  花琅瞬间领会了他话里的深意,看来,她与容成云玟长得十分肖似。
  “容成云玟现在何处?”
  乌庭阙声线依旧温润,即便是在讲述着一件诡异的故事,“容成云玟早已亡故,并在中州各族族长的注视下下葬,本不该再提及旧事,可前些时日,有墓贼掘开她的坟茔,意外发现棺内空空如也……余下的事,今夜不宜多谈,花师妹还是早些安歇吧。”
  花琅虽还有满腹疑问,但见他要走,只能抓紧最后的一点时间,急急问道,“那我,能拒绝这次合作吗?”
  乌庭阙回过头,一张病白的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他轻轻反问道,“花师妹以为呢?”
  “鬼渊事了,乌某会亲自来接花师妹回中州。”
  “嘎吱。”
  木门被合上,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也远去了。
  花琅焦躁地在屋内转了数圈,直到躺在床上,她心中才暗暗下定决心:等她去了鬼渊,一定要找个藏身之地,绝不能被乌庭阙逮到!
  这么想着,又听见过道间不时响起脚步声,花琅全无睡意。
  莫名地,她又想到了无晷舟上的那具死尸,那人究竟是谁?
  乌庭阙说容成云玟尸身不翼而飞,莫不是被他,和那个容成公子藏进了无晷舟?
  花琅越琢磨越觉得事有蹊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外,今日的事,还有一处对不上——
  时间。
  她在无晷舟上待了大半日,等到出来时,景云簪刚好带人赶到门外,难道无晷舟内的时间流逝亦与外界不同?
  还没想通其中关窍,花琅就来了睡意,她逐渐闭上了眼睛……
  可忽然,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顶头的床帐。
  原著中,男主彻底掌控沙城后,便将它视作了一处修炼宝地——皆因在沙城中苦修数年,外界不过过去几月。
  而无晷舟时间流速亦同沙城,甚至其中设施,比沙城更要适于用作修炼。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他就在无晷舟中修炼,那么于外界而言,他的年龄,会否有所不同……?
  花琅的困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
  “小妹,快些下来!闷在这小屋子里好些时日,总算能透透气了!”
  景云簪这几日常来找花琅串门,二人虽不能一起探讨修炼功法,但关系倒是密切了不少。
  花琅顶着黑眼圈踏出云梭。直到云梭中途停靠泱海,乌庭阙带着容玹离开前,二人在她门外叩门告辞,她都躲在屋内,没敢露面见他们。
  想到自己对实际并非八岁的容玹做了什么,花琅更加坚定了不能和他们合作的决心,容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等去了中州,她就真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下云梭,花琅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停了无数只云梭,穿着各异的修士正从其中散出,极目望去,这片极为宽阔的平地上,恐怕已站了数千人。
  “景师姐,这里就是鬼渊吗?”怎么和花琅想象的完全不同。
  穿过平坦的地界,眼前豁然展开一片极为广袤的……凡间街巷。
  没错,确是凡间街巷。
  无数条街巷蜿蜒向远方,盏盏红灯笼如星火串缀,即便相隔甚远,里面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依旧清晰可闻。
  “这里不是鬼渊,穿过红市,后面的地带才算鬼渊。”
  花琅有些不解,“鬼渊如此危险,为何会有这么多凡人在此?”
  景云簪一边拉着花琅走在最前,一边吆喝着身后师弟师妹跟上,忙活孔隙,她解答道,“这里是修真界与凡界相交之处,这些凡人卖的可都是些修士需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我们会支付灵石给他们,这一本万利的机会,凡人自然不愿错过。”
  花琅点点头,“原来如此。”
  景云簪扫视着周围也要踏入红市的各门派弟子,与几个熟面孔寒暄两句后,转头对花琅正色道:“你一介凡人,贸然踏入鬼渊实在凶险,不如趁这会儿仙门百家刚下云梭,快些说说你夫君是那门弟子,说不定顺藤摸瓜,在红市外就能找到他。”
  花琅斟酌道,“他应该是沧峦弟子,景师姐,沧峦一派在附近吗?”
  此话一出,方才还等着吃瓜的众人都撇过头去。
  景云簪呵呵一笑,尬道,“沧、沧峦吗?按他们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进鬼渊了吧。”
  为了修炼,做出抛妻弃子这种事,安在卷王沧峦弟子身上,瞬间就合理多了呢。
  一行人挑了条人流稍疏的街巷,走进去后,还是需得小心躲避,才能不撞上别的修士。
  花琅仔细打量附近摊贩,居然都是在卖一些面具,再看周围人,十有八九都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环境太过嘈杂,她只能调高嗓音,“景师姐,为何这里卖的都是些面具,难道进鬼渊还需要戴面具吗?”
  景云簪同样大声回她,“小妹,我们来鬼渊,说是斩妖除魔,其实是去压制魔潮!”
  “鬼渊魔潮中,不乏有些大妖大魔出现,曾经有个小门派,混战中,不慎将一只大魔打伤,后来,这只大魔为了寻仇,便从他们门派‘借道’而过,将整门上下杀得干干净净!”
  虽然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但花琅仍是明白了景云簪的弦外之音——戴面具,是为了避免被报复。
  来鬼渊的门派,大多是碍于规矩才派人参加,可又都不想真得罪这些穷凶极恶的妖魔,这才想出了戴面具遮掩身份的法子。
  “小妹,你也戴一个吧,你虽是凡人,但鬼渊魔物众多,哪怕不小心踩折了棵草,都可能替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这么玄乎?”花琅震惊完,还是乖乖地给自己挑选起了面具。
  没走多远,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出现在眼前。
  在这么多人的红市中,就连卖个臭豆腐,都会有久未入世的修士好奇去尝一口,但这个小摊,竟一个客人也没有。
  花琅扒拉开人群,好奇地挤了过去。
  不大的摊位上摆满肢体细长、身着各式宫裙的人偶娃娃,只有角落里才堆着几个面具,而那面具,竟是照着人偶娃娃的脸雕琢而成,眉眼口鼻与真人分毫不差,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或许正是因与活人太过相似,才犯了众人忌讳,落得无人问津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