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谢寒惊在静静地看着花琅,花琅则是全神贯注地寻找着伤口,二人无话,只有风吹动竹帘的清脆声音。
  等到金褐的暮色往竹屋送来一丝寒气,搬动晒匾的小弟子们纷纷上了山顶,竹屋外脚步声不断,谢寒惊身上的残余灵气才被尽数取出。
  花琅卸下紧绷的精神,直起身,扭了扭脖子,忙了这么久,灵气的输入反而让她愈发精神奕奕。
  她一边给谢寒惊的上半身缠上绷带,一边问道,
  “还有其他灵伤吗?”
  谢寒惊摇摇头,“没有了。”
  谢寒惊配合她的动作抬手放手,又和她一起将工具放回原位,重新穿戴整齐衣物,道,“小师叔辛苦了,坐下休息一会吧。”
  屋内没有椅子,花琅没多想,一屁股坐在床上,转头就看见谢寒惊侧脸的时候,她才发觉不对劲。
  和男主坐在一张床上,好像有一点诡异……
  花琅正犹豫要不要起身,谢寒惊像是看见布包没有挂稳一样,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又推开了窗户,再坐下的时候,给二人之间拉开了一道礼貌的距离。
  花琅松了一口气,看向了敞开的窗户,屋子位于竹廊尽头,从这扇窗,便可直接看到屋外。
  屋外晚霞金灿,晒匾被尽数抬走,露出地面稀疏的嫩草,草叶轻轻摇晃着,在这勿翎峰的稀薄春风中,像是羽毛一样轻盈。
  景色寻常又美丽。
  花琅微眯着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要忘记自己只是个穿书者了。
  上一世,她虽然不缺吃穿,但拉扯她长大的奶婆去世得早,父母都疲于应付工作,仿佛从没生过她这个女儿一样,一年半载也说不了两句话。她时常会想,这世上,唯一在意她的人也离去了,那她究竟该为什么而存在。
  对人生迷茫的她,在面对001的邀请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仙鹤振翅从远处飞过,拍散满天乱霞,金乌西沉将天光缕缕收回,花琅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
  而谢寒惊也陪着她,静静地望着窗外,享受着宁静。
  花琅站起身,道,“不早了,我得先走了,你是继续待在勿翎峰还是回外门?”
  谢寒惊随她起身,闭好窗,“已有一日未归了,煤球还在寝居里,况且……小师叔已经帮我治好了伤,我不应再叨扰宫峰主了。”
  花琅也想到了煤球,上次它拉住谢寒惊和自己,想给他们二人解毒,自己错怪它不说,还吓唬了它一顿。
  花琅有些后悔,犹豫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外门吧,顺便看看煤球。”
  谢寒惊点头,“好,弟子现在就去向宫峰主告辞。”
  花琅随他一起,找到了正拿着银针绣花的宫桦裘。
  宫桦裘没功夫搭理他们两,捏着针挥了挥手就当知道了。
  花琅将要踏出门时,屋内又传来宫桦裘的声音,他言简意赅道,“阵法往下走,有一条小道,那条路没有人。”
  花琅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知道啦,谢谢师兄!”
  暮色笼罩,远处治霞峰和歧净峰已经点起灯来,星星点点的暖光犹如疏星一样,挂缀在山峰上,驱散了黑暗。
  两人略过阵法,往下走去,果然看见一条一人宽的小道,蜿蜿蜒蜒地向山下延展。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道上,走在后面的谢寒惊看着花琅头顶的簪发,开口问道,“小师叔,服下那枚解药后,你梦到了什么?”
  花琅大脑飞速运转,讲实话的话,她这个小师叔的面子往哪放,但是说假话,又该怎么编?
  花琅肃着脸,端出师叔的架子,可谢寒惊在她身后,压根瞧不见她的脸,花琅无知无觉道:
  “七老八十的人还能梦什么,当然是梦到子女绕膝,挨个儿抬水端饭伺候我,不过我抵抗住了这种诱惑,醒了过来。”
  谢寒惊若有所思,道:“子女绕膝吗……”
  花琅觉得他怪怪的,质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谢寒惊道,“没什么,弟子只是好奇这梦境是何原理,想看看与师叔有没有共通之处。”
  花琅能理解他,毕竟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要不是她敢打包票谢寒惊不可能成亲,恐怕也要疑神疑鬼一段时间。
  花琅大发善心,提醒他:“做梦罢了,白日想了什么,晚上自然就会梦到什么,眼下毒已解,不必多虑这些。”
  谢寒惊心中却更为纠结,他嘴上应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指教。”
  二人在这小道走了半响,果真一个人也没见到。
  花琅分外放松,虽然身后跟着谢寒惊,但比起今天早上被一群人围观,这个小尾巴根本算不得什么。
  正这么想着,前方就出现了一抹人影。
  花琅暗骂一句乌鸦嘴,但路只有一条,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去。
  等到近了,她越看这人越觉得不对。
  少年双目覆着白纱,将那双标志性的浅珀狐狸眼掩下,挺直的鼻梁下,唇色红得勾人,顶着蓬松微卷的散发,穿着青莱统一发放的衣物,神色茫然地杵在路中央。
  这……不是燕容吗?!
  第11章 先婉拒了
  花琅走到燕容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发现他竟然真的看不见,不由出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
  话还没说完,花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谢寒惊连忙扶住了她。
  “师叔小心。”
  “我没事,”花琅摇摇头,站稳,无奈地看着推了她一把后,警惕地炸起毛的燕容。
  谢寒惊瞥了一眼燕容,看向花琅问道,“师叔认识他?”
  “自然认识,他也是前几日入门的新弟子。”
  燕容这边似乎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摸索着,问道:“是雷师姐吗?”
  花琅示意谢寒惊不要说话,应下声,把晕头转向的燕容牵回小道上。
  “是我,又见面了,这条路这么偏僻,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燕容闻到了熟悉的淡竹香,攥紧了花琅的衣袖,神色极为可怜道,“几天前,我被送到这里治伤,今日……想出门透气,不小心迷路了。”
  一个双目不便之人,出门透气怎么会迷路到这里来?
  花琅见他衣衫不整,露出的手腕上还有隐约黑印,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压下怒火,安抚燕容道:“无事,一会我将你送回去。”
  虽拥有同样顶级的皮相,但燕容不似谢寒惊锋利,从小到大遭受欺凌长大,不懂得反抗,恐怕待在这里,比在王府中也好不到哪去。
  花琅回头看向谢寒惊,道:“改日我再去看煤球,今日我得先将他送回屋。”
  谢寒惊:“我和师叔一起去吧,天色已晚,师叔一人也不方便。”
  燕容攥着花琅衣角的手忽然用力。
  花琅察觉他对谢寒惊有些警惕,只能摆了摆手,“不用了,这孩子怕生,你先回去,我给你叠个纸鹤引路。”
  花琅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张纸,三两下折成了一个纸飞机,轻吹一口气,纸飞机便震震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青莱内门人人都会的灵楮术,凭借此术,便可通过纸鹤传信、物。但纸鹤虽然好看,叠起来却实在费事,花琅每次叠个简陋的纸飞机,倒也飞得起来。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谢寒惊沉默了一会,也只能低声道:“我知道了,师叔一路小心。”
  花琅点点头,目送他远去,天色抹黑,谢寒惊的身影不出几步便瞧不大清了。
  花琅忽然想起,他来青莱的第一个晚上,也是如此离开。
  “他叫你师叔?雷师姐,这是你的小辈吗?”
  花琅牵着他重新走向山顶,一边胡说道,“当然不是了,他叫我师叔,是因为我的名字就是雷师叔。”
  “原来如此……施姝?师姐的名字真好听,那个人似乎和师姐很熟稔。”
  花琅:“有吗?他入门不过几日,我与他与你都是一样的。”
  花琅语气平缓,听不出半分异常,但在她脑子的001就倒霉了,刚旅游完提着大包小包的数据回来,就被一堆“啊啊啊啊”刷屏了。
  001怒将手上的数据库往旁一扔,抗议道:【宿主你在干什么!】
  花琅乐滋滋对001展示:“你看,我今天捡到了谁。”
  001一瞅,燕容被花琅牵着,没有白纱覆盖的下半张脸上,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
  001眼快瞅见,立马不认可道,【宿主你别拉着人家了,你没看出来他不想和你回家吗!】
  “?”
  花琅停下脚步回头,对上燕容茫然的神情,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对花琅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
  他难得卸下所有防备,信任着这个帮了他一次的师姐,像是倦惫的小鸟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树枝,甚至无暇甄别细枝的另一端,究竟是树干,还是毒蛇。
  他歪了歪头问道,“师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