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发动拖拉机,慢慢往前开,绳子绷紧了。终于一声闷响,车子被硬生生从坑里拖了出来。
  大叔跳下车,哈哈笑着:“成了!”
  温焰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大叔摆摆手,打量着他俩,“你们打哪儿来啊,这冰天雪地的往山里跑?”
  温焰脑子飞快地转着。警察的身份在这儿不方便说,主要怕打草惊蛇。
  她想着临近年关,编造了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谎言,“我们刚结婚没多久,回他家过年呢。”
  江远舟正解绳子,听到温焰的话,动作顿了一下。他对着大叔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大叔一看更乐了:“哟,新媳妇啊,我说呢,看着就般配。这年头还往老家奔的小年轻可不多见喽!”
  他热情地邀请,“这天眼看就黑了,前面路指不定还有啥坑呢,你们这车够呛。我家就在前面向阳屯,没几步路。先去我家凑合一宿,明天再走稳当点。”
  温焰本来想拒绝,但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色,再看看大叔真诚的脸,有点犹豫,“这太麻烦您了吧?”
  “麻烦啥,家里就我和老伴,地方有的是。走,上车!”大叔不容分说,把自己的板车收拾出一小块地方,让他们坐上去。
  温焰和江远舟对视了一眼,把越野车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靠边锁好,然后跟着大叔回家。
  大叔在前头扯着嗓子跟他们聊天,问他们是哪个村的,做什么工作的。温焰只能硬着头皮编,说江远舟在城里公司上班,自己也在公司打杂。大叔感慨城里人工作好,又说他儿子也在城里打工,过年都不回来。三人路上唠唠叨叨的,倒也缓解了不少尴尬。
  拖拉机开了二十分钟,颠进了一个小村子。大叔家在一个坡上,几间红砖平房,院子挺大。
  大叔的老伴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也是个很朴实热情的农村妇女。她见他俩冻得够呛,赶紧招呼进屋。
  屋里烧着炕,暖烘烘的,带着点柴火和饭菜的味道。老两口忙活着给他们倒热水,又张罗着做饭。温焰和江远舟坐在热炕头上,冻僵的身体慢慢缓过来。
  吃饭的时候,大叔大妈更是热情,饭桌上摆了好几样农家菜。
  大妈一个劲儿地给温焰夹菜:“新媳妇儿,多吃点,看这小脸儿冻得!回家过年好,热闹!”
  她笑眯眯地看着并排坐在炕桌边的温焰和江远舟,“你们小两口瞧着就恩爱,男才女貌的。”
  温焰只能低着头吃饭,含糊地应着。江远舟倒是挺镇定,偶尔接过大叔递来的酒抿一小口,跟大叔闲聊几句庄稼收成之类的话,话不多,但礼貌得体。
  他甚至在大叔又一次提到“小两口”的时候,很自然地抬手,搭在了温焰的手背上,算是无声的亲昵证明。
  温焰的手一缩,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没敢抽走。他的手心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一顿饭吃得她如坐针毡,手心都出汗了。
  吃完饭,大妈收拾碗筷,大叔抱来干净的被褥,“家里就这条件,你们小两口别嫌弃。西屋那间,炕早烧热乎了,暖和着呢,被褥都是干净的。”
  大妈领着他们进去。屋里陈设很简单,关键是,又是只有一张炕。
  大妈走后,温焰站在原地,看着炕上并排铺开的两床被子,想起今早的尴尬场面。
  她故作自然地走到炕边,脱了羽绒服,“今晚还是那样吧,但我会注意的,不会再影响你了。”
  江远舟没说话。他也脱了外套,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温焰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像有实质的重量。
  过了好一会,就在温焰以为他没意见时,他却悠悠地开口了,“你都对外面说了,我们是新婚夫妇,还要注意什么?”
  温焰整理被子的手僵住了。她转过来看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江远舟没看她惊愕的脸,径直摁灭了墙上的灯开关,然后伸出手臂,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越过了她的身前,就势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坚实的胸膛瞬间贴上了温焰的后背,她被拢在他的气息范围里,整个人都懵了。
  “被子薄,这样暖和”,他抱着她,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他,然后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睡吧。”
  温焰的脑子彻底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关于案子的,关于尴尬的,关于那些沉重的往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粉碎。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刮过屋顶的风声。
  炕的热度蒸腾上来,暖烘烘的。
  温焰紧绷的神经,在身后这个人的心跳里,缓慢地松弛了下来。
  黑暗中,她盯着对面墙上炉火映出的光影,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然后,她的左手,那只原本攥着衣角的手,动了。
  她摸索着,越过自己腰间,虚虚地落在江远舟那只环在她腰腹间的手背上。
  她的手先是试探般地覆盖住他的几根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整个手心完全地贴了上去。
  她一点点地把手指嵌入他微张的指缝间,两人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十指相扣姿势。
  江远舟一直没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变化,从木头一样的僵硬,到一点点软化,再到此刻全然放松的重量。
  而那只与他紧扣的手,也不再冰凉,如他一样温热起来。
  46
  第46章
  ◎偶遇老贼◎
  天放亮了,但云层还是灰扑扑的,压得很低。
  万鹏飞所在的县城不大,街上人很少,脚步都匆匆忙忙的。
  车子拐进一条更窄些的街道,两边都是些典型的七八十年代老楼,墙皮斑驳掉落了不少。
  按照门牌号,江远舟把车停在一栋看起来最破旧的五层楼下,那铁门锈蚀得厉害。
  “几单元?”温焰解开安全带。
  “二单元三楼东户”,江远舟确认了一下手机,抬眼看向黑洞洞的楼道口。
  万鹏飞家的门是老式的暗绿色铁皮门,上面有几处磕碰的凹痕。
  温焰从随身带的小工具包里摸出两根细细的铁丝,弯下腰凑近门锁。她的动作很稳很快,捣鼓了几下,锁芯顺利地转动了。
  她侧身进去,江远舟紧随其后,反手带上了门。
  客厅很小,窗户玻璃擦得透亮,可惜外面没什么阳光能照进来。
  家具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掉漆的小桌子,两把旧椅子。江远舟走到桌前,手指抹过桌面,指腹上几乎看不到灰尘。
  温焰则把注意力放在了厨房。
  灶台同样擦得发亮,碗柜里只有两个碗,一双筷子,一把勺子,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拉开冰箱门,冷气溢出。里面只有几个馒头,小块冻肉,还有一瓶看起来开了很久的老干妈辣酱。
  “他一个人住”,江远舟的声音在客厅里传来。
  温焰从厨房出来,点点头:“东西少得可怜,还干净得过头了。”
  江远舟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看了看。卧室更小,一张硬板床,床单是洗得发白的蓝白格子,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他下了结论,“万鹏飞是个有洁癖的人。”
  这时候,温焰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宋丞发来的信息,询问进展。她快速回了一句,【已到,正查】。
  就在她把手机塞回衣兜时,她的目光扫过门板内侧靠近门锁的地方。那儿黏着一块东西,颜色和绿漆门不太一样。
  她走过去细看,那是一张不干胶广告帖纸,上面有几个红色的艺术字,内容是:【追求自由和远方】。
  这带着廉价鸡汤味的广告,钉在这个孤僻囚笼般的小屋门上,有点突兀。
  温焰对着那贴纸,用手机拍下照片。
  就在这时,门外的楼道里,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两人的眼神瞬间撞在一起。
  江远舟拉着温焰,几步冲进卧室,一把拉开那笨重的木质衣柜门板,一股樟脑丸和陈旧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推着温焰进去,自己也立刻挤入,黑暗包围了他们。
  衣柜内部的空间窄小,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身体,撑在衣柜内壁上,勉强维持着一点缝隙。
  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中快速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背脊。
  脚步声在客厅响起,然后由远及近。
  衣柜门板那条细缝透进来的光,被晃动的人影遮挡了一下,接着就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妈的!”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听起来很不耐烦,“穷鬼一个,这破烂也他妈攒着?真晦气。”
  一两分钟后,那人似乎放弃了,脚步声又朝门口走去。
  温焰和江远舟交换了一个眼神,推开衣柜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