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借你的”,温焰重新发动车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听见你打电话了。家里治病要用钱,是吧?”
  江远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拿着钱的手有点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车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的声音。
  “别多想”,温焰打着方向盘,驶出停车场,汇入马路上的车流,“不是可怜你。你帮我破了案,也算帮了我大忙。这点钱,就当提前投资人才了。”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了点,“你是天生干我这行的料,现在待在酒吧里端盘子陪酒,太可惜了。”
  江远舟低着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的边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这钱……我怎么还?”
  前方红灯,温焰停下车,转头看着他:“好好念你的书,不是保研了吗?认真学,好好把你的本事打磨打磨。等毕业了,找个正经工作,赚钱了再还我。利息嘛……”
  她想了想,“就按银行定期最低的算吧,免得你觉得欠人情。”
  绿灯亮了,她一脚油门,“放心,我不催你。记住啊,是借你的,不是送你的,你得还。”
  江远舟猛地抬起头,看着温焰专心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打进来,他眼眶有点发热,赶紧又把头低下去。
  他把信封抱紧了点,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姐姐,谢谢你。我会好好学的,以后会连本带息还你。”
  温焰应了一声,嘴角向上弯了一下,“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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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些时候。
  温焰生日的前一天,家里人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着她回去。
  她正好不用值班,便硬着头皮回了家里一趟。
  客厅沙发上,父亲温骏隆正端着紫砂壶喝茶,旁边坐着那个温焰看一眼就烦的女人。
  “哟,焰焰回来了呀”,继母周莉捏着嗓子站起来,“王姨,快给焰焰倒果汁,外面热死了吧?”
  温焰眼皮都没抬,直接怼回去:“二十好几的人了喝什么果汁,有冰水吗?”
  她一屁股陷进真皮沙发里,腿架到茶几上,牛仔裤上沾着点机车的机油渍,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格外刺眼。
  温骏隆皱眉:“坐没坐相!叫你回来吃顿饭跟请祖宗似的。”
  “饭呢?赶紧吃”,温焰摸出手机刷信息,屏幕光映着脸。
  “急什么?”温骏隆搁下茶壶,“明天你生日,家里给你办个宴会。你张叔李伯他们都来,正好谈谈城东那块地的合作……”
  温焰手指顿在屏幕上:“说人话。”
  “场地都看好了,帝豪顶层”,温骏隆身子前倾,“你带几个同事来露个脸就行。这种场合那些叔伯会让利,后面合同就好谈了。”
  “又要拿我当谈判筹码”,温焰手机“咔”地一声锁屏,“我朋友不是警察就是法医,各个都忙得飞天,你指望她们端着香槟陪我演父慈女孝?”
  周莉“噗嗤”笑出声,削着水晶梨的刀尖一滑:“哎呦,老温你也是,焰焰从小就不爱这些虚的。再说了,姑娘家家的整天跟尸体打交道,带出来确实……”
  她没往下说,只拿纸巾慢悠悠擦刀。
  温焰后槽牙猛地咬紧,周莉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她以前不过是温骏隆公司里一个小职员,在温焰亲妈去世才一个月的时候就登堂入室。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温焰反而改了主意。
  她咧嘴一笑,腿从茶几砸回地面,“宴会要办是吧?行啊。”
  她下巴朝周莉方向一扬,“礼服我自己挑,你们报销。”
  温骏隆一愣,立刻摸出皮夹抽了张黑卡拍桌上:“早该这样!一百万以内随便刷,明天穿漂亮点。”
  周莉手里的梨滚到地上,脸上维持的慈母笑僵得发硬:“一百万?焰焰啊,普通礼服几万块就很好了。”
  “普通?”温焰两指夹起卡,故意道:“周姨,你嫁我爸时身上那件婚纱不就八十多万?我过生日总不能穿得比你寒酸吧?我还得挑礼物呢,就要宝诗龙的项链,这是我妈最喜欢的牌子。”
  她看着周莉嘴角抽搐着还强撑笑容,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坦了。
  她拎起头盔往门口走,撂话跟扔石头似的砸进死寂的客厅:“今天回家的任务已经完成,饭我就不吃了。明天我到不到场全看心情。”
  开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回来吃饭的异父异母哥哥宋丞。他看着温焰要走,立刻自告奋勇:“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温焰懒得理他,跨上停在庭院里的重型机车。
  她将头盔往下一扣,世界瞬间被隔绝成发动机的低吼和她的呼吸声。
  引擎咆哮着撕裂了别墅区的宁静,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那个金丝笼。
  冷风刀子似的刮过头盔面罩,灌进领口,反倒让她憋闷的胸口透了口气。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她掏出手机,在朋友圈飞快敲下一行字,【饿疯了!谁出来陪我吃口热乎的?】
  很快屏幕就跳出了提示。
  江远舟发了自己学校的定位过来,【可以接我?】
  半个小时后,温焰看到了江远舟,他今天穿了件洗得有点发白的t恤,背着一个旧书包,看样子是刚下课不久。
  温焰摘下头盔,问:“想吃什么?”
  江远舟发了个郊区农家乐的地址到温焰手机上,“同学推荐的这家柴火鸡,管饱,不过有点远。”
  “没事,去吧”,温焰油门一拧,机车朝着导航指示的偏僻方向轰鸣而去。
  远离了市中心的光污染,乡间小路黑黢黢的,只有车灯劈开前方一小片晃动的光明。
  农家乐藏在竹林深处,灯火昏黄,灶膛里烧着真正的柴火,热气混着鸡肉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整锅咕嘟冒泡的柴火鸡很快端上桌。温焰没客气,脱了机车外套,撸起袖子就开吃。
  她吃得很快,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却始终皱着眉。
  酒是老板自酿的米酒,温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就灌下去大半,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喂”,江远舟没劝,也没问,只是停下筷子,“要不要看个戏法?”
  温焰把空酒杯顿在桌上,撑着下巴,挑起一边眉毛,算是说好。
  他朝她摊开那只带着点长期打工留下薄茧的手,掌心空空如也。然后他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猛地攥紧拳头。
  再张开时,掌心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圣女果,红彤彤的,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点滑稽。
  “就这?”温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江远舟,你这魔术道具成本也太低了吧?从老板的凉拌菜里顺的?”
  江远舟见她笑了,松了口气,自己跟着咧嘴笑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那颗圣女果丢进嘴里,“道具不值钱,管用就行。看,你这不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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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负屈衔冤◎
  温焰几杯米酒下肚,身体暖了,心头那点郁结,似乎也被这粗糙的烟火气和江远舟笨拙的关切冲淡了些。
  走出农家乐,夜风带着湿冷的泥土气息吹来。
  温焰把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看向江远舟:“我喝了酒不能骑车。你有摩托车驾照吗?”
  江远舟点点头,“不过我没骑过这么好的车,只试过驾校那种破125。”
  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忍不住瞟向那辆造型拉风的机车,带着年轻人对力量和速度本能的向往。
  “别怕,我教你”,温焰的酒意还没完全散,胆子格外大。
  她拍了拍身下线条流畅的大家伙,把钥匙塞进他手里,“上车。”
  江远舟深吸一口气,跨上驾驶座。车身比他想象的重太多,小腿边是冰冷的金属触感。
  温焰坐在他身后,指挥着:“钥匙插进去,拧开。左手离合捏紧,右脚挂一档。慢松离合,给点油门。对,就这样,稳住!”
  机车起初有些笨拙地扭动了几下,随后在江远舟逐渐找到手感后变得平稳。
  乡间小路颠簸不平,江远舟开了一段,忽地看见乱窜出来的夜猫。
  为了躲避,他一个急刹。温焰猝不及防,胸口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江远舟连忙道歉。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把抓住身后温焰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胳膊环绕过自己的腰身。
  他的声音有点紧绷,“这样安全点。抱紧了,别松手。”
  隔着不算厚的衣服,温焰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两人都没再说话,引擎声在寂静的乡村夜晚格外清晰。风呼啸着掠过耳边,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拂过他微热的耳廓。
  城市的灯火渐渐在视野里重新明亮起来。
  路过一家24小时影院的招牌时,温焰戳了戳江远舟的腰侧,“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