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抬头一看,秦思昭身后站着一个一袭素衣的姑娘,她没有半点妆饰,只戴了一根素钗,看起来有点傲慢,不太喜欢搭理人的样子。
  他看见陶金荣的脸,便恍然大悟,怪不得秦思昭要千里迢迢地去找她。
  可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流落在外那么久……
  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好。
  “这是我的同窗,李璋。”
  “哦……”
  陶金荣还是有点怕生的,面色有些尴尬。
  “这是我娘子,姓陶。”
  李璋开始拉起了家常:
  “小秦兄弟,你乡试中了没?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没,就是攒点钱当盘缠,去找我娘子罢了。”
  李璋决定还是不细问是从哪找到的了,索性换了话头:
  “回来之后打算干点什么不?”
  “先多陪一陪我娘子吧,等闲了再去当个教书先生。”
  “咱们这儿的县丞儿子十岁,正缺个教书先生呢,你要不要去毛遂自荐一番?”
  “罢了,暂且不缺银两。”
  此话不假,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把陶金荣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心理准备,这六年里他省吃俭用地攒了一大笔银两。
  好在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乐观许多。
  他看着她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的样子,莫名的一阵心软。
  “这县丞老来得子,求贤若渴,指不定要主动上门,三顾茅庐呢……”
  秦思昭一听便觉得头疼,还是千万别来的好。
  第85章 第85章某人疯得人尽皆知了……
  陶金荣没有身契,此事是一个隐患,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应该敲锣打鼓地宣布娶妻,自己还是先私下托个人给她办一个假身份瞒混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和应酬就能省便省吧。
  小地方户籍管理混乱,有几个黑户也是常事,在这里居住的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大名,倒也方便藏一个大活人。
  “还是罢了,我现在只想回家陪我的妻子,你别到处声张我回来了的事。”
  “不是,咱们老家就你一个文曲星进乡试了,谁不认识你?你一回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而且,有个什么疑难杂症都等着你来治呢,不找你找谁。”
  光是听他这样一说,秦思昭便觉得头疼。
  京城里大人物太多,他便觉得自己是个平平之辈,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个小地方里也算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秦思昭眸底神色一暗,默默盘算了起来。
  若是京城那边真的找起她来,也肯定会优先在家乡这一带来找,如果他办了婚契,那便能轻而易举地查出来,到时候会看起来非常可疑……
  要不他还是先带着陶金荣换个地方,暂且避避风头,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
  “哦对了,还好你回来得早,最近税变重了,世道不好,一些地方的治安也下滑了很多,我听说很多别的地方出现山匪劫道了,千万不要乱走。”
  秦思昭皱着眉头,垂着眼帘说道:
  “多谢李兄告知。”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好在家乡还算是民风淳朴,规矩不大,来往自由,没什么太离谱的事,这一带的居民彼此都很熟悉,几乎都是自小看到大的,总有用得着别人帮忙的时候,互相都留着三分薄面。
  这个地方医疗水平不高,他之前自己背了两本医书就敢帮别人看病,一来一往也积攒下了不少人情,在这里他还能很好地保障他和陶金荣两个人的生活。
  不管是哪里,小地方都是熟人抱团,他若是和陶金荣两个人贸然前往不熟悉的村落,确实难以融入不说,安全风险也大。
  陶金荣忽然提高了声音的调子,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最近税又变重了吗?”
  她心口一颤,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她都已经跟顾时说清楚了要分开,可是他却误会她现在已经死了……此事确实留了些隐患。
  她焦虑地咬紧了下唇,若是他有一天发现她没死,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后果简直难以估量!原先她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他能做出什么事来,她心里也有数,可现在就连她也难以预测到时候他究竟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陶金荣咬了咬牙,有些后悔当时因一时意气走了,她应该回去告知一下顾时她还活着,再光明正大地走,才能永绝后患。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李璋打了个哈哈说道:
  “可不是吗,原先是一年收一次税,现在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一趟,多少都刮走点。”
  陶金荣嘀咕道: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她眉毛拧了起来,心中觉得非常纳闷。
  他现在就一个人,再怎么享受,能花多少钱?宫女还裁了一批呢,说是开源节流。难不成是为了打仗?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紧迫的战事。剿匪?也不见干出什么成效来。
  陶金荣苦笑了一下,莫非她想不到钱有什么去处,是因为她没当过官,也没念过多少书,脑子不行?还是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太熟了反倒看不清局势。
  还不如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李璋喝了口水,苦笑道:
  “圣心难测,不敢妄言,可能是想大兴土木吧……不过前几年的治理还是可以的,税务不重,也扶持了一些地方的商业,该建设的也都建设过了,只是一些大型的设施还在建设中。”
  他的说法让陶金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虽然她不懂治国,但是她懂顾时啊。
  陶金荣咬着牙,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把手搭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依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个做法,明显就是在自毁长城。
  要么就是他暗自憋了个什么损招,要么就是他已经精神崩溃了,干脆就使劲祸害别人,等着别人忍无可忍把他弄死呢。
  圣心难测个屁啊……他就是单纯在发癫。
  她知道顾时眼光不错,基本上押中的买卖都能做起来,而且要是他真的缺钱,早就去想法子抄几个贪官的家了。
  之前他总干这种事儿,先把贪官哄得以为自己不可一世,再挑拨离间让其他大臣对他积怨,最后抄家。
  从那些贪官家里抄出来的金银首饰,第二天就光明正大地戴在她的头上,顾时基本都是先让她去随便挑。
  现在她还记得被流放的那一家子,是如何蓬头垢面地坐在牢车里,扭着头,用几乎要吃人似的表情看着她,她头上就戴着那他们从异域走私来的红珊瑚,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还挑衅地看了他们一眼。
  现在想想,真是晦气。
  这样的晦气事还不止一桩。
  有一次她看一个姑娘戴了一条紫水晶项链,从未见过,颇为新鲜,她便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顾时似乎是半道想起来了似的,顺手把那个姑娘的家也抄了,据说她父亲官职不大,但贪得比高官还要多,属于是意外之喜。
  顾时一边把那紫水晶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一边在她耳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姑娘一家子的种种惨状。
  如今想起来,他是想用那姑娘一家的境遇来敲打她,她当时年纪小,一丁点都没听出来,反倒高兴地拍起手来说死得好,她最讨厌来收税的小吏。
  现在想起来,陶金荣也是觉得他们死得好。
  只是如今她可不敢再戴那血肉养出来的金银珠宝,怕不小心承担了他们一家子的业力,那份血淋淋的福气她可享受不起。
  秦思昭给李璋又倒了一杯热水,低声说道:
  “李兄做好准备,今后可能还会更糟,我等草民只有保全自己罢了。如今眼看着要入秋,恐怕这个冬天要不好过了。”
  李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说之前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一下就变了呢……”
  秦思昭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别打探了,这都不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该考虑的事。”
  李璋并不解他的言外之意,只随便应和了一句。
  陶金荣眼中情绪变得有些复杂,把头撇到了一边,眼帘低垂了下去,开始思绪不安。
  事已至此,她后悔也没用了,顾时一家子听说都不怎么正常,他发疯也不能怪她。
  忽然,她感到手心一阵温热,秦思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揉了两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细致地安抚着她。
  她觉得自己心一下就安了下来,像躺进了一团温暖的棉花似的,瞬间什么都不怕了,只觉得忽然松了口气一般。
  他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在为了什么而发愁,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体贴地告诉她,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她一下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她的眼睫变得湿润,视线里带上了依赖,甜蜜和渴望。
  “咳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