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所以。”他这时才掀睫看她,“不许再打架。”
  听起来,还勉强算句中听的人话。
  只是吧。
  游夏奇怪地看他一眼,对他听上去看似合理的话术仍然保有三分怀疑,她半眯着眸子隔着桌台凝视他,狐疑道:“只是这样?”
  屈历洲轻轻挑眉,“如果你对他还有其他报复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
  即便如此,游夏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可具体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或许是自结婚以来,屈历洲虽然寡言疏离,但风度有礼。他从未对她用过命令性的祈使句式。
  这是第一次。
  他对她用了“不许”两个字。
  这种“不许”站在屈家新一代家主的立场上,是有道理的,这样庄重威严的大家族里,家庭内部两个成年人打起来是挺难看的,更何况双方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弟弟。
  游夏只能替他考虑到这种程度。
  但站在自己的角度,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谁让屈戎那小子先犯贱的?
  她暂且收了声,对这件事不置可否。
  “你有看到我那条锁骨链吗?”游夏转而毫无预兆地跳到这个话题,这样问他,“洗澡之前我丢在玄关窄柜上,怎么不见了?”
  “我看见你把它甩到柜面上,掉进和墙壁的缝隙里了。”屈历洲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流畅自如地换了泡新茶,声音平和温润,“柜子是固定在地上的,应该捡不到了,下次小点力扔,我还能给你捡回来。”
  他的状态看起来这么的宁然和谐。
  如果忽略这根断掉的链子,此刻正残破不堪地躺在他西裤口袋里的事实。
  接话的语气、态度,回答问题不疾不徐的速度,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任谁来也看不出一丝造谎的痕迹。
  于是游夏也没多怀疑。
  那就算了吧,她想,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以及,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游夏这时候走去屈历洲身边,半点没犹豫,直接在他面前理所当然地摊开掌心,招招手朝他示意:“礼物,拿来吧。”
  含蓄,矜持,扭捏,绕弯子。
  在游夏的人生字典里,是完全累赘的情绪。
  他刚才分明答应过的,她可没忘。
  屈历洲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似乎又一次算到了她会这样,也并没有介意她过分直白地索要礼物的行为,像是早已习惯了她这样。
  他眉尾稍动,从茶案上的黑色礼袋中拿出一个长方礼盒,递给她时补充了一句:“不知道这个颜色合不合你心意,如果不喜欢,可以重新给你买。”
  他甚至清楚比起一件物品的价值与功能,游夏更在意的永远是这件商品的外在美观度。他看起来仿佛对游夏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游夏清楚他冷漠底色的性情。
  有时候恐怕真的会错以为他会是个像表面展现出来的这样,细心,温柔,绅士,顺从,分寸感兼具的五好丈夫。
  “这是什么?”游夏接过来,低头来回观察一圈手里的东西,外包装礼盒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产品标志、说明、或是广告宣传语。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紧忙想迫不及待地掀起礼盒上盖。然而还没等她成功打开,男人下一句给出的答案又让她当场愣滞住。
  “按.摩.棒。”屈历洲淡声回答。
  他微微后靠向椅背,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修长指骨节奏规律地点扣在桌面,低垂的眼睫在此刻撩起,目光拉挑上来,如有实质般渐渐挪移。
  最后缓慢对上女人的眼眸,唇角略弯,“不是说你的那个坏了么?”
  “经常乱震。”他补充。
  一瞬间昨天下午关于影音室的社死回忆,再次回旋将她杀了个措手不及。
  游夏的确有时候比较神经大条一点。
  但那并不代表她蠢。
  相反,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
  昨天下午事发突然,她没料到屈历洲会回来,导致她临阵慌张。以至于当时的她没时间细细思考,也不具备可以冷静分析的机会,所以才会惊慌失措。
  后来忙着来老宅家宴,也没顾得上再复盘那回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所以*,只要稍加回想,她就有理由怀疑。
  其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关于她在电话里,在影音室里,自.慰的事?
  想到这里,游夏不由地眯起眸子,认识凝视着坐在眼前的男人,若有所思。
  屈历洲当然没有避开她的眼神。
  他压倒性的气场依旧很稳,从容自若地回望她,接住女人饱含审视的目光,笑意如游鳞触水的波痕,散淡得难寻踪迹。
  他们的目光彼此于沉默中交触。
  她是这般不退不让,微扬下巴,闪烁的眼睫昭示恰如其分的倔强,探究与戒备从表情里呼之欲出。
  而他亦不躲不匿,深黑瞳孔掩下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们尽情地互相审视,目光交锋,一场高端局博弈的攻防游戏,伏藏在平静无波的气氛之下竞逐暗涌。
  半晌,是游夏最先打破这份无声对峙。
  她蓦地沉下腰,倏然拉近彼此距离,身体压低,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木椅靠背上,以完全霸道的姿势将他围困在椅子上。
  男人低眉垂睫,微侧头,余光瞥了眼她撑在椅子的手。又被游夏捏着长方礼盒抵在他下颌,挑回来,逼迫他直视自己。
  游夏在这时倾身向前几分,朝他凑得更近了些,手中礼盒从他下巴挪开,稍稍上移,不算小力地拍打几下他的脸侧。
  她弯起嘴角,笑得咬牙切齿。
  问他:“屈历洲,你是在玩我吗?”
  第10章 捕网乖一点。
  游夏的头发没完全吹干。一头长发浓茂黑密,随她倾身塌腰的姿势如瀑般泻下来,柔顺垂在两人身体之间。
  水珠从半干不湿的发间凝聚,顺沿长过腰线的微卷发梢滑淌滴落,一滴,两滴,再滴一下,有规律,无控制,不停滞。
  与房中落地西洋钟的秒针跳表同频一致。
  屈历洲挑起视线,并未对女人略显蛮横无理的靠近表现出抵触,只是默声注视着她生机澄亮的眼睛,情绪莫测深晦。
  水滴从她发梢落下,形成轻弱弹力,精准溅落在男人的西裤。
  黑色裤面很快被洇湿一小滩,变成更深程度的色泽。
  在十分微妙的,位置。
  他抬起手,勾住她垂落的一缕湿漉发丝,轻捻在削长指尖把玩绕缠,语调仍旧平和:“不如等你把头发吹干,我们再谈。”
  “不吹,就这样谈。”游夏觉得他没好心思,不吃这套。
  “那好。”他弯唇妥协,长指放开她发尾,“谈吧。”
  潮润泛香的水汽弥留在指上。
  令人满意。
  “你——”
  “你刚才说,”屈历洲打断她,眉尾轻挑,“我玩你?”
  “怎么玩你了?”他平静地回望她,眼神貌似净明无杂质,字词语调也没有任何言外起伏,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句简单求知,“要不,你仔细说说?”
  游夏眯着眼睛,洞察的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徘徊,她审量他许久,仍看不清男人眸中剥离出的成色究竟是率直还是疯狂。
  她以为她的丈夫一向很好懂。
  而她竟然在这一瞬读不懂他。
  女人眼里的警惕交织困惑,迟凝地半信半疑:“你……故意跟我装是吧?”
  她怀疑屈历洲或许早就知道影音室的事。
  偏还配合她表演装不知道。
  装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还专门买个按.摩.棒来故意点她,内涵她。
  屈历洲低头笑了,长指轻缓拨开她还捏着礼盒的手,彷如挡开薄利刀锋般漫不经心,指尖抽开丝带系绑的花结,挑起盒盖,直接替她拆开这份让他们产生“夫妻误会”的礼物。
  盒子里,绒布垫底,中心躺着一只造型简约的小海豚形经络疏通按摩仪。
  机身是高端轻金属材料,力气小的人也能轻松单手抓握,按摩爪按人体穴位分布,半弧长棍造型令它很方便能照顾到背部肌肉。
  的确是一款不错的,肌肉放松保健□□。
  游夏不自觉抿唇,眼底有一点思考。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他了?
  略乱的思绪还未及捋清楚,陡然她感受到男人的逼近。
  他优雅地抬膝放下腿,从梨花木椅上慢悠悠站起来。起身时,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地前倾身体,高挺鼻骨近乎快要擦蹭过她挺翘的鼻尖。
  游夏被惊了下,被迫松开抓着椅背的手指,下意识身子后仰,脚下也紧随着往后退开,一张漂亮脸蛋上满是机警。
  她望见朦胧灯影映在男人的玻璃镜面,昏淡光线在他银亮镜边折射,迂回色调反投冷质光,一瞬映出他眸底涌动着难以言明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