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都能想象到他的潜台词:人家两个那么相爱,我算什么。当然了,我的眼里也只有你啊。
  消遣不消遣的,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
  江萌神色深重,呼吸变得急了些,问她:“他找陈迹舟说了什么?”
  乔茵懒洋洋,仍然说:“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江萌的脸色由诧异混乱转变为了浑浑噩噩,她这辈子碰到最丢脸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这件事给她的冲击之大。起身时,奶茶一口没喝,心中羞耻和生气交织,江萌把伞拎起来,看看外面滂沱的秋雨。
  陈迹舟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呢?
  她觉得应该去找他说两句什么。
  可是她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翻动,聊天名单划不到底。
  江萌越翻越着急,陈迹舟到底在哪里?
  他早就淹没在她新的同学朋友之中,再也不会出现在最前列,在她最琐碎乏味的日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些琐碎乏味的话,让她看一眼就忘了回,到第二天才发现。
  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
  江萌眨一眨眼,散掉眼眶的水汽,准备走的时候听见那女孩对她说:“诶你奶茶不喝了吗?这老贵了啊。”
  江萌回头,没接她端起来的奶茶,冷冷说:“你让他把聊天记录全删了,我也会觉得恶心。”
  乔茵在后面说:“放心,早被我删光了!”
  江萌走进雨里,好半天才想起要撑伞,肩膀湿了一块,雨丝冰冰冷冷的,像往她心里淋。
  那天晚上有个同学过生日,大家一起去唱歌,她喝了两瓶强爽。
  听说啤酒不怎么烈,但江萌喝了两口就开始头晕了。
  她走出ktv的时候头很痛。
  没有特别靠得住的人在身边,江萌不敢喝醉,她的酒量本来就不太好,那天她觉得自己没醉,还能看清路,结果走两步就往路灯方向去了,还好没撞上,被身后的朋友一把抓住。
  “没事,没事,我……我要打个电话。”
  酒壮怂人胆,这话没说错。
  江萌憋了一天的坏情绪,在按着屏幕的轻颤指尖稍作抒发,紧张的等待过后,电话被接通,心里淤堵的部分疏开,她掐着手机,喊了一声:“陈迹舟?”
  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音色淡淡:“是我。”
  江萌屏了屏呼吸。
  没听她说话,安静了很久,陈迹舟问:“怎么?”
  冷风扑面,江萌顿时清醒过来。
  他接了电话。
  她……
  她要说什么来着。
  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道歉,对,道歉。
  “陈迹舟,你……”
  “你是不是……”
  她突然打了个酒嗝,要说的话顿在那里,勇气偃旗息鼓,就再难启齿,江萌无厘头地冒出来一句:“你六年级借我的20块钱是不是还没还啊?”
  江萌话音未落,后面结伴走在一起的同学发现她继差点撞上路灯之后,这会儿又掉了队,在刺耳的车鸣声过后,胆战心惊地大声喊她:“江萌,你干嘛去?小心车啊!”
  滴——
  一声长得带有情绪的车喇叭声快将她鼓膜刺破。
  江萌缩着肩膀回头看差点撞上她的男车主,对方吓得不轻,脑袋伸出窗外,破口大骂:“喝多了别他妈乱跑啊,草!”
  她抓着手机,无措地对着走远的车屁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王以濛过来,一把抓住江萌:“哎,你跟着我走吧,别撞着人了。”
  跟她的声音重叠,是远方的一句关怀,平静的,却也是凝重的:“你喝酒了?”
  没等她回应,陈迹舟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萌对他说:“对,我去……去去,同学生日玩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事。”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大舌头了。
  然后又重复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我跟我室友在一起呢。”
  王以濛夺过她的电话,请那头的人放心:“对,我是她室友,她跟着我呢,一会儿到寝室了。”
  江萌大学读的是工程管理专业,在学校被分到土木工程学院,那一年她在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第二天晚上,她看了会儿考研的资料,从图书馆出来时还算早,因为听说今天晚上还有大雨,江萌选择提前离开。
  她从图书馆的窗格里,打量楼下分散的伞面,在狭小的侧边出口排队等候出门的时候,收到了陈迹舟的消息。
  他说:「你在学校吗?」
  江萌:「我在图书馆学习呢,怎么了」
  陈迹舟:「我正好也在,下来吧」
  于是五分钟后,江萌诧异地见到他站在树下。
  夜雨很凉,天上飘下浅浅的雨丝,不算大的雨里,陈迹舟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帅气的面容白皙清朗,穿着与夜的颜色都很深,衬得他的脸色更显冷白,神色里有一部分长途跋涉的劳顿感,但仍然很健康很精神,很明亮,也很温柔。
  江萌走过去的时候,心脏跳得厉害,她抿抿唇,捋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凌乱的碎发,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漂亮一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是要钱吗?”
  陈迹舟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而不过心的笑,“我来看看我欠你什么钱了。”
  他的表情里仿佛写着:小爷我这辈子就没什么算不清的账,别想讹我啊。
  江萌发现他没撑伞,雨势渐大,她好奇问:“你一直站在这里淋雨吗?”
  她这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迹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她昨天喝多,跟他胡言乱语了。
  江萌的醉意不深,她还有印象她说了些什么。
  他肯定会问她为什么,她要道歉,必然跳不过方宇泽这个人,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这个名字。
  好丢脸。
  还是觉得好丢脸。
  陈迹舟一定会笑她吧——
  他会说:说到这事就来气,你谈的什么狗屁男朋友啊,居然还来骚扰我,挑男人的眼光够烂啊江萌,我要瞧不起你了。
  江萌灰心丧气地眨了眨眼睛:“还钱的话,转账也可以,不用特地来一趟。”
  而陈迹舟呢,他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站在淋雨这件事。
  他低头,准备从书包里把伞拿出来,江萌连忙把手里的递过去:“一起撑吧。”
  陈迹舟接过,分一半伞面给她。
  “来都来了。”他侧眸,看一看她,“说吧,为什么难过?”
  江萌低头,也低声:“就是……前几天知道了一个事。”
  他定睛看她,等她出声。
  江萌声音更微弱了:“我那个前男友是不是找你茬了。”
  陈迹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最后三秒钟,也挪开了视线,看地上湿漉漉的水塘:“就打了个电话。”
  “你没有见到他?”
  “没。”
  他没有笑话她。
  惜字如金、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这两句,没有再跟她翻旧账的意思。
  两年前的事,在他这样心性洒脱的人心里,早就翻篇了吧,连释怀这词放他身上都显得重了,他能往心里去吗?或许陈迹舟从头至尾只是觉得挺无语的。
  江萌无辜,陈迹舟只会比她更无辜。
  江萌语速飞快地说下去:“他要是嘴贱跟你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在意他的想法,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陈迹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安静地帮她举着伞,然后轻轻地笑了:“天底下有什么事能对我造成伤害?”
  江萌沉默片刻,也释然地一笑,但很快眉头重新蹙起,总觉得无法再感到满足,被捏皱的纸,再如何使劲摊平,也留下深深的褶皱。
  她说:“对了,我请你吃饭吧。”
  江萌对宁城熟悉很多,试图尽东道主之谊做好安排,一边看手机,一边说:“羊肉汤你吃吗,他们说可以准备过冬了,门口有一家——对了,新加坡冷不冷?”
  “可以,”他回答她每个问题,“新加坡没有冬天。”
  “一点也不冷吗?”
  “一点也不冷。”
  他们坐进暖烘烘的店里。
  潮气在他的肩膀上弥散,江萌往肉片上裹蘸料的时候,看到陈迹舟在轻轻擦掉衣服上的水痕,他的表情看起来对桌上食物没有太多的兴趣。
  江萌这时候又冷不丁想起一件旧事,她从前问过他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我发现男生都很喜欢吃羊肉,什么原理?
  陈迹舟回答的是:谁说的?我就不喜欢吃,腥气。
  愧疚叠着愧疚,江萌埋着脸,都不好意思再看他。
  刚才应该问问他的意见的。
  可是陈迹舟什么也不说,她怎么安排,他就都听她的。
  一直都是这样。
  陪伴她,是他的理所应当。
  “今天可以喝点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