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都说到这儿了,江萌就接着聊下去:“多大了?”
  “下学期升五年级。”
  她微微笑着,打量着他问:“性格怎么样?跟你一样安静吗?”
  低头想了一会儿,李疏珩很慢速地摇了摇头:“比我好。”
  江萌的表情凝固几秒钟。
  她一直怀疑自己有什么圣母情结。
  如果别人表现出楚楚可怜的一面,她就会因为在尴尬的境地里无从落脚,而绞尽脑汁地找出一些自己也很惨的例子来安慰对方。
  她甚至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其实我也被放弃过的。
  江萌仰头看看天色。
  算了,还是不说了。
  渐渐地,她不想再用伤痕交换伤痕的方式来与人相识。
  江萌学习好朋友的方法,拍拍他的肩,在雨水天里,女孩的笑容呈现出与环境不协调的明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别为难自己呀。”
  她说完意识到,好像答非所问了?
  江萌的脑袋正在飞速运转,回忆朋友那里还有什么能够应对“比我好”的格言。
  但是李疏珩已经收到她的善意,他笑了一笑,眉目清朗:“好。”
  江萌把手放进校服衣兜,反复地摸着她的南瓜马车。她静静地想,性格的好坏到底是由谁定的呢?
  得到的爱的分量。
  没有办法不在意。
  毫无可能不在意。
  在他们还没有接触到海纳百川的温柔世界,在对自己报以信任之前,只能把小小的屋檐当做宇宙。
  第13章 第13章他一直都在她的生命深处……
  陈迹舟去取车的时候,雨已经快停了。
  雨天抢不到室内球场,他今天就没去打球,下了课往车棚的方向走,路过学校的人工池,浅浅扫一眼过去,发现熟悉的身影,又见到跟她走在一起、为她撑伞的男生,陈迹舟的脚步在水塘边停了几秒钟,视线没有阻塞地抵达那一端,人影中间,腾起缥缈的雾,像舞台的布景,而他在幕后。
  李疏珩的个子也很高,清瘦、稳重、绅士,伞面往她那里偏。
  江萌笑着跟对方说什么,陈迹舟听不到。
  有时候,很难说是自己运气不好,偏偏频繁地撞到这样刺眼的场景。还是命数的指引,让纸做的心事被雨淋。
  水影里盛着淡薄的失落,被枝头滴落的水珠打散,在他跨过塘面的瞬间,又很快漾开荡平,恢复如常。
  因为下雨,不少人把车子都往车棚里停,这里管理不善,横七竖八歪了不少车。
  “烦死了,怎么弄得这个样子。破电瓶车这么重,愚公来了都要说句他妈的。”韦智文想把自己被逼到角落的自行车取出来,又因为挪不动外面的电车而烦躁,嘴里嘀嘀咕咕的。
  余光里有人过来,韦智文往后瞥一眼。
  高挑的少年站在棚里,正注视着他,身后是淅沥的雨帘,光线昏暗,他表情淡泊松弛,似有若无地扬起一点嘴角的弧度。
  ……怎么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啊?
  韦智文啧了一声,陈迹舟立马收了表情,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没笑。”
  韦智文饶了他,继续骂骂咧咧地去搬那些车,搬得脸都涨红了。
  陈迹舟等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出来。”
  韦智文一副总算等到这句话的如释重负表情,赶紧往外让路,“嗯,你看看挪不挪的动。”
  陈迹舟走过去,没动那些车,把手伸过去,一下把他自行车就给拎出来了。
  韦智文目瞪口呆,又迅速唉声叹气,“不是,你这样衬得我很弱鸡。”
  “……”刚把车放地上,陈迹舟受不了了,“行我给你放回去。”
  “别别别,我接受。”韦智文讨好地笑一下,又把车按回地上。
  韦智文在那开锁的时候,陈迹舟把自己的车也扛出来了。他推车往前走,走在他前面的人突然停了步子,陈迹舟差点撞上他后车轮。
  韦智文看到了什么画面,陈迹舟随之投去视线。
  李疏珩在帮江萌拍照片。
  女孩子的身后是一树凋得七零八落的玉兰,她对着他的镜头不吝啬地露出漂亮的笑。
  韦智文都看不下去了:“怎么又是这货?我要向老陶检举揭发。”
  陈迹舟收回放远的视线,刀了他一眼。
  韦智文退缩:“算了,保护女神。”他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找到女朋友。”
  韦智文很讨厌这个李疏珩。
  陈迹
  舟倒没有他这么情绪浓烈,尽管他们正面交锋过。
  他会认识李疏珩,还是因为高一的时候这人跟江萌的座位挨得近,陈迹舟有几回在门口等她放学,眼熟过他。真的有接触是今年上半年运动会。陈迹舟他们班有个男生叫陆绎轩,体育委员,人高马大的,包揽不少项目,除了体育生,名次基本都是他在拿,战绩辉煌。
  第一天比赛结束,那天晚上正好他们组队打球,这个叫李疏珩的男生在球场上跟陆绎轩抢球的时候发生了冲撞,导致陆绎轩脚踝的筋扭了一下,虽然没什么外伤,但第二天的项目都参加不了了。
  陈迹舟问他还有什么项目,他说有一个是跟李疏珩比的,跳高。
  陈迹舟也常常好奇,第一名有那么重要吗?
  答案是当然的。
  所有的人都在说,第一名有多么光荣,无论是考场还是赛场,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谁也没法说他就是故意撞上去的,没法说他是为了明天的比赛,用这种险恶的招数摘去一个劲敌,保住第一的位置。
  但个人有个人的直觉。
  陈迹舟看出来,这个沉默寡言,甚至在对方受伤后还表露关切的男生,并不是个善茬。
  陈迹舟把这事儿揽了,他们班的名额,凭什么不要,不过等他再去补报为时已晚。
  于是那天,他就顶着陆绎轩的号码牌上了。
  班里的众人寄希望于陈迹舟,赛前纷纷过来,殷勤地帮他捏肩捶腿,说:“不过你没报上,这成绩没法记录吧?”
  陈迹舟锐利的视线看向远处,检录的提示广播响了,他抓着那号码步起了身,声音淡淡,但又很拽:“不要名次,就是干他。”
  ……
  刚放学人有点多,还没出校门,陈迹舟只能推着车,戴着耳机往前走。
  耳机里在放很轻的英文歌,没有足够的分贝隔绝掉熙攘的人流声,于是,他很清楚地听到身边传来女孩子音色清亮的声音——
  “看来祥子叔也很难对付嘛,意思性地接两趟,又叫你恢复小二轮的辛苦通勤了。”
  江萌手背在身后,仰起脸看看陈迹舟。
  同样的笑容匀给他,心里的风铃被撞醒,阴云是会一瞬间消散的,雨季的黄昏也有夕阳温柔散乱的光。
  他和他的不快一笔勾销。
  江萌眉开眼笑地出现,旁边的湿润景色都暗淡,让他眼里只能够装下这一张漂亮的脸。
  “不辛苦,我悠闲。”
  陈迹舟摘了耳机揣兜里,慢吞吞地推着车,跟她一起走。
  他幅度不大地扫视一圈周围,像是在确认她的同行者已经离开,那根鱼刺一样的人物不会随时又冒出来,抵着他的喉咙,让他失声。
  接下来的路,她会和他一起走。
  江萌心里可没有表情这么灿烂。
  陈迹舟的视角看,她始终低头看着脚尖,路也不看,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一手扶着车龙头,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指尖缠绕着错乱得已经捋不清的耳机线,过好一会儿,问她:“那天你在器材室,跟他说什么?”
  江萌看他:“哪天?”
  她下意识问完,由器材室这个关键词被点醒了不久前的记忆,也猜到了他在问谁:“哦,我之前不是想当模特来着,让李疏珩帮我拍照片的,训练一下我的镜头感和表现力。”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完,又把脑袋低下了,显然没这怎么在意这个事,还在纠结别的。
  陈迹舟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想问问她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以前请客,陈迹舟根本用不着迂回周旋,直接连拖带拽地把她羁押到店里,又把人摁位置上。江萌会莫名其妙地嘟起嘴巴,问他:你就没有别的朋友吗?!
  他双手托着腮,把脸捧得像一朵花,笑眯眯地盯着她看:有啊,一大堆呢,可是我就是喜欢跟你吃啊。吃吧吃吧,大哥有钱。
  后来,就不太好随便说“喜欢”这个词了。
  陈迹舟又绕了会儿耳机线,大概已经缠出了十个死结之后,他动了动喉咙,还是将要说的话问出口,“今天一起吃饭吗?”
  “好啊。”江萌回答快得像没经过大脑思考,与他千回百转才说出口的邀约姿态不太对等。
  陈迹舟低头扫过她精致的眉眼和秀气的鼻梁骨:“你想吃什么。”
  江萌说:“炸酱面,中午有男的在班里吃,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