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林麦冬算是拿的最少的,但是十几斤的文胸重量,也把她累得够呛,这和她想像中出门公干兼旅游的情景完全不同。
  “大嫂,我们一定要带这么多内衣过去吗?不是可以等人家下定单,我们再发货过去吗?”林麦冬忍不住问。她其实还想说,如果没人要,那他们不是还要再带回来,想着要再扛一趟回来,她觉得肩膀上的编织袋更重了。
  江梨:“到时候如果有观展的人想要少量先进点货回去,省城离我们太远,货不够都没办法及时补给,还是多带点过去有备无患。”
  王启明借机嘲笑林麦冬:“你就背一个,我姐背两个都没喊累,真是个娇小姐!”
  林麦冬听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她现在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
  到了拥挤嘈杂的火车站,林麦冬发现他们的造型,已经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中。
  站前广场是一片沸腾的海洋,人流像开闸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向不同方向流去,有像他们一样,手里拎着红白蓝条纹的蛇皮袋,里面东西装得鼓鼓囊囊;也有人挑着箩筐背着包袱的;还有一些成群结队,衣服还打着补丁,背着简单铺盖卷、提着网兜脸盆出门务工人员。
  一路上,江梨不停叮嘱两人,让他们看好自己的带的东西。
  江梨出门前,把以前用过的布腰带拿出来,那是一条三尺宽,用两层布料缝起来,中间有一排排间隔,专门用来塞钱的带子。
  她绑在腰间,再隔一层背心,裤子拉上去盖住,外面再用衬衫遮住。如果是在冬天就更容易隐藏,冬天穿得多,腰部鼓一点也看不出来。
  以前她跑广州,都是用这带子装钱,有时候要装的钱比较多,就用一件缝满口袋的布背心穿里面,一叠叠人民币一排排插在口袋里。当然坐车的时候,还是要和同伴轮流休息,免得衣服被人划破,把钱偷了。
  在蒸汽火车的轰鸣中,江梨三人随波逐流,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站台,一条长长的绿皮火车,每个车厢的门口都拥挤成一团,大家相互推搡想抢先上去。
  林麦冬觉得这比她前世春运时坐火车遇到的人还多,王启明额头都是汗,又热又累,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边站台广播已经在提醒,“由慎州开往xx方向的xxx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凭票排队,检票上车,送亲友的……”
  江梨让王启明把编织袋放下来,让他先挤上去找到座位,等王启明终于突破重围,从车门挤上去,穿过车厢内放置行李和来回找位置的乘客,他看着手里的车票,找到他们的座位后,连忙和这节车厢的其他乘客一般,先把窗门拉上去,探出头找人——
  林麦冬两辈子都没背过这么多东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三个编织袋和自己一袋行李运到车窗下面的,她已经累到麻木。
  “快,把袋子递上去!”江梨催促了一句,林麦冬才反应过来,把编织袋托举起来,递给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的王启明。
  十六斤重的编织袋,她托到一半就要掉下去,江梨帮着扶一把,才能让王启明接住,把袋子一个一个的接过去,往座位上面的行李架子上塞,车厢里,已经在人因争抢行李架上的空位发生争吵了。
  等编织袋全部放上去后,蒸汽火车又一阵轰鸣,提醒车门即将关闭,那边门口还有十个人堵着。
  江梨对林麦冬道:“爬上去,让阿明拉你一把,放心,我会在下面托住你的。”
  林麦冬看到旁边车厢,一个男人正抱一个孩子举起来,车窗里面有人伸出手来接过去。
  难道让她和孩子一样,从车窗里进去?
  “啊?啊!”林麦冬还没反应过来,王启明已经探出来拉她胳膊了,一时间,她一只手被王启明拉住,另一只手扒住窗沿,双腿离地乱蹬,直到屁股被人用力一顶,她半个身子钻进车窗,再被王启明像捞鱼一把扒拉下来……
  林麦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出门前听大嫂的话,把裙子换下来穿了裤子出门。
  她愣愣的站在座位前,听着车厢内各种方言的吵嚷声。
  这边江梨也从车窗外爬进来了,她不用表弟拉,自己双手扒住窗沿,再一个跳跃,就窜进来了,她以前出门,可没少扒火车窗户。
  上车后,他们还要坐再13个小时火车,明天上午七点才能到省城。
  林麦冬没坐过绿皮火车,但听过绿皮火车很多传说,有形容它是‘乡愁的载体’、也有说它是‘青春的回忆’,但真的坐上这列“时光列车”,她知道前人那些回忆全都是经过美化的!
  火车“哐当哐当”向前行,车厢里没有空调,只有车顶几台缓慢转动的摇头电扇,在闷热的空气中徒劳地搅动着。
  一股浓烈的、复杂的、几乎有形的气味顽固地钻进林麦冬的鼻腔,有汗液的酸咸味,茶叶蛋和葱油饼味道、塑料凉鞋和人造革包的鼻化工品味道,还有随风灌入的蒸汽车头喷出的煤烟味。
  林母本来要准备点吃的东西,让他们带在路上吃,江梨觉得带的行李太多,就不让她准备了,林麦冬的包里,倒是被林母硬塞了几个鸡蛋和菜饼,不过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们虽然有座位,座位也十分拥挤,对面一个乘客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孩子一直不停地在哭,哭得林麦冬更加没有精神了。
  这时火车广播提醒,前面车厢可提供晚餐,有需要的乘客自行前往,江梨对他们两个道,“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林麦冬吃不下,但能暂时离开这个环境去透口气也好,她跟着一块去了,车厢内过道都坐满了人,还堆着形状各异的行李包裹,他们跨过‘人山人海’才到达车厢餐厅。
  餐厅里空气终于好一些,这里不像普通车厢有那么多人,毕竟这年头出门,舍得在餐车吃饭的人不多,大家都是自带干粮出来的。江梨以前出门的时候,也舍不得到餐车上吃饭,都是带了几个菜饼,再去接点开水就能解决,现在有钱,她没必要太节省,该花就得花。
  江梨见餐厅里的这些人都是很慢的吃着面前一两份饭菜,似乎怕提前吃完了,乘务员就要来赶人。
  好几个人都是随身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有的紧紧抱在怀里,有的压腿下,江梨猜测他们都是‘跑供销’的慎州商人,包里应该就是挂靠在集体企业处得到的合同、公章和介绍信,还有现金。
  江梨自己胸前也挂着一个包裹,里面就有她挂靠的毛巾厂的介绍信、合同章,还有二轻局开的证明,如果这些东西丢了,那她麻烦也就大了。
  餐厅里的这几个供销员,彼此也不认识,但生意人善交际,他们带着一丝警惕与试探打着招呼,用的都是慎州各地的方言。
  “你是跑哪边的?”
  “哪个厂子好说话,合同签下来没有?”
  “兄弟你是做纽扣的?和你打听一下,你们那边有没有作坊生产打火机?”
  江梨听到打火机三个字,耳朵顿时竖起来,见他们声音渐小,她忍不住,去找餐车乘务员要了两瓶啤酒,再要了一盘卤肉和花生米,走了过去。
  谈话的两人见她过来,先是防备的搂紧自己的皮包,见是个女的,才放松一些。
  江梨刚才听他们说话,都是慎州人,但不是苍平县的,她先问其中一个,是不是永和镇人,那人点点头说是。
  “大哥,我也是在慎州开作坊的,刚才听到你们提打火机,我正好有这方面的兴趣,就过来一起听一听。”江梨给他们倒上酒,两人连忙客气的说谢谢。
  有了酒菜,谈话就进行的比较轻松。
  “你想打听打火机?和这位老弟一样,想进点货去卖吗?”永和镇那个供销员问。
  “正有这个打算,现在打火机是稀罕商品,进口的价格太高,没人买得起,看看我们本地有没有人做这个的。”江梨道。
  “我们那里都是纽扣作坊,隔壁镇倒是有人在做,那几家都是五金加工户,自己懂这个,直接拆货做,*金属件都是靠他们自己手工打制出来,去订货的人很多,如果你们也想进货,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不过他们产量不高,提货估计都排到明年了。
  这人还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给江梨两人看。
  江梨拿在手上,外壳五金件做工粗糙,她在旁边螺纹处摩擦几下,有蓝色火苗窜了上来,被窗外的风吹着火苗摇曳,然后就灭了。
  这种点火装置,用的摩擦火花点燃汽油,和国产打火机差不多,有密封不紧漏油等麻烦,但价格应该不高,比那种一次性打火机是好用许多。
  另一个人道:“如果能做到国外那种叮一声就能快速点火的打火机,肯定更受欢迎。”
  前面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可能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这时忍不住转过头来道:“你说的这种,国内目前还生产不了,别看一个打火机不大,里面的技术含量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