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燕风遥在她吃第一口时就出声说了句抱歉。
  为首的知珞二人貌似没那么严厉,其余人也就放松下来,交谈聊天,扯西扯东,走几步就会爆发出几声笑。
  却一直有人在偷偷关注着二人。
  然后变成关注那个少女。
  修仙界何时有这个人物?
  好像是前段时间传出来的十二月宗里的弟子,走出秘境的那个?
  于是遇见了障碍物,男人也是最先去问知珞的意见。
  山石滚落,天上隐藏起来的妖魔飞出来几只,尖啸声无比刺耳。
  知珞只是见他在跟自己说话,就看过去了而已。
  燕风遥说完,那男人还在看她,于是她就继续回望。
  “……”那男人的脸愈发滴血的红。
  “……”知珞有点不耐烦了,皱起眉头。
  燕风遥的笑容不变:“我们该往前了,迟了的话,妖魔可能会逃掉。”
  那人这才掩饰一般急哄哄说道:“也对也对!我们快走吧!”
  知珞收回目光。
  踏过碎石,燕风遥看一眼知珞的背影,压制住从阴暗角落滋生的妒火,表面平静地望向前路。
  很正常。
  知珞本就经常得到别人的喜欢,在以前就是如此。
  只是她迟钝又不甚在意,导致所有暗暗倾慕于她的人都无法再近一步。
  那时候他除了妒意,还有一丝卑劣的喜悦蔓延,犹如潮湿地的虫豸,从泥土中浑身肮脏地爬出。
  幸好他有主仆誓约。
  ——少年这样想到。
  他有傀儡线。
  除了他,谁又能离她这么近,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
  他像是误打误撞,获得了能够近她身的机会,不需要耗费太多难熬的时间,在他们相遇时就命运相连。
  只要她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另眼相待,少年就能控制住自己,处理好自我情绪,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压进深处。
  系统也万万想不到,此次绑定宿主,不只是让宿主复活,让她被迫与一个需要攻略的人捆绑,更多的是给了一个少年靠近宿主的机会。
  到达目的地后,那是剑修的战场,其余人似乎成了边缘人物,只用得着去解决些小妖魔。
  清澈剑气倏地四起,荡起一圈波纹,天暗地震,有几人似看出其中蕴藏的浅浅剑意,愣愣凝望许久,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领悟,有时来自自我经历的感悟,有时又来自于目睹惊世之景的震撼、心胸开阔。
  在那以后,随着知珞到处出任务,修仙界知道她的人陡然增多,人人皆知十二月宗的望华君,也人人皆知,除去剑尊,还有一个天才般惊世艳艳、剑法清凌的剑修。
  ……
  过了几日,知珞收到了一封信。
  是邀请她见一面,说说话。
  只不过她把落款的名字看了半晌,才在燕风遥的提示下隐约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那就去吧。”
  燕风遥自然而然地跟着她,知珞转过头,他离得很近。
  抬起手肘,知珞用剑柄戳他胸膛,把燕风遥戳得退了几步,远了些。
  知珞面无表情:“只邀请了我一个人,我自己去。”
  “……”燕风遥一愣,继而说道,“但我是你的仆人,跟过去无可厚非。”
  知珞偏了偏头,似有疑惑:“你太粘人了。”
  她从秘境里出来,就没有一天是完完全全单独度过的,他总有理由找过来。
  知珞起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她意识到时才觉得这黏人程度比进秘境前还要严重。
  她问系统,系统也说:【这是攻略进度加深的表现啊!是时候加一把火了!】
  知珞:“加什么火。”
  系统按照以前的经验,说道:【其他宿主对攻略对象好得过了头,这时候都是停止对攻略对象的好,变得若即若离。有的经历了这样那样的死遁,就会表现出对攻略对象的恨,或者干脆无视攻略对象,不要让攻略对象觉得宿主的好是理所应当的!这是成功的前兆!】
  它兴奋地说完,又诡异的停顿下来。
  ——等下,宿主对攻略对象好得过了头……了吗?
  知珞了然,她压根没打算听系统的话,她只是觉得他太过粘人,有时候不会第一时间听话了。
  她的确对他好过了头,不应该太放任,于是这次知珞拒绝了他。
  少年直觉有不对的地方,一些话却脱口而出:“我只是觉得仆人理应时刻跟着……”
  他素来习惯装点一层有道理的布,来掩饰自己的私欲。
  这些都是有说服力的话,偏偏知珞不再上当——应该说以前她都是不甚在意,随便他跟不跟,这次坚持不让了而已,他那些道理依然从她的右耳朵进,左耳朵出。
  知珞:“反正今天不要跟着我,明天才可以。”
  燕风遥:“……”
  他没再说话。
  知珞收回剑柄,看一眼燕风遥,他情绪外泄,眉眼流动着露出她看不懂的神情,像是易碎的透明玻璃似的好看,她不由得多盯着看了几眼才离开。
  ……
  知珞去了信中所说的地方,是一处染布坊。
  有人早就等在门外,一见到御剑落地的知珞,就弯腰迎上来:“请问是红婆婆邀请的仙人吗?”
  知珞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走进去。
  五颜六色的染布挂在大院内,被风一吹,仿佛五彩的云,编织出流动的布,美不胜收。
  知珞跟着他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处厢房,在门外有一众或年轻或中年的人等候着,有人面露悲戚,有人也掩面垂泪,弥漫着一股哀伤,久久不散。
  “见过仙师…”有人看见她,勉强行了一礼。
  知珞在一众人目光中推门而入。
  门在背后关闭,屋内只有她,还有一个呼吸微弱的凡人。
  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到来,想要撑起身子,却使不上劲,很是吃力。
  知珞停在几步远看着她,没有像平常人一样去扶一把。
  床上的人也并不在意,实在撑不起身,就无奈放弃,笑道:“抱歉了……实在起不了身,不能亲自去迎接你。”
  她的声音如同虚弱的将死之人,年老又有气无力。
  知珞定定地凝视老人的面容:“你是红妍,还是张静淑?”
  “咳咳,”老人咳嗽几声,说道,“我是红妍,认不出来了吧……”
  知珞这才上前,站到她床边。
  老人的面容是松弛的、布满皱纹与暗斑的,当年在员外府内长相美艳的小妾,已是垂垂老矣。
  红妍:“张静淑比我走得早……她离开时,你还没有出来,她总是念叨你不会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死掉,我想……张静淑比我聪明得多,她肯定是对的……”
  当初这两个女人杀掉张员外后就假死逃了出去,无人发现她们两人是凶手,只当张员外的妻子和小妾跟着他死了。
  她们四处流浪,最终在这里定居。
  张静淑曾经是名门望族出身,她比红妍懂得更多,这个女人骨子里是有傲气的,也是坚硬的,在处处碰壁后,接手了一家染布坊经营。
  红妍什么都不会,她怕张静淑丢下她不管,自发地去学染布的技艺——可是这个从小就没怎么学东西,一身本事全是讨好别人的女人,骤然学起这活,十分吃力。
  张静淑依然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却多了几分当家的沉稳,她没有多言,只是在一天的末尾,别人休憩时,她教红妍算账识字,如何分辨周边的所有布庄的经营好坏,言语陷阱。
  红妍那时候才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接触到真实的世间,不是蒙昧无知,而是掌握住一些东西的沉心。
  她们收留伙计,还收留了几个孩子,将染布坊一步一步发展下去,虽然不足以说是富贵,但也可以说是安家乐业。
  在这里立足,吃了多少苦,唯有红妍自己知道。
  张静淑这个人,吃的苦比她还多,周身却能一直保持住如她名字般淑善的宁静,让人产生一种她与印象中的大家闺秀并无不同的念头。
  过了几年,时刻留意十二月宗的红妍听闻知珞很大可能死亡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震惊悲痛。
  红妍在一旁抹泪,痛骂老天爷不知好歹,不识好人,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
  什么话都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娴静又聪明的女子,她跳得很,悲伤完就生起老天爷的气,在房内左右踱步,胡乱咒骂。
  红妍骂到一半,见张静淑稳稳当当地坐在桌边看账本,口不择言道:“张静淑,你难道不伤心吗!那是我们的恩人!”
  张静淑垂着眸,闻言抬起,依然是那张安静又端庄的脸:“我想恩人定还活着,不必在意这些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