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下人磕磕绊绊地说道:“老爷……那个黑衣仙人在…在另一个仙人的门前守着。就连仆人都不能进去……他们……”
  不是同门师兄妹关系吗?
  “不要胡乱猜测,小心被仙师们听见,唯你是问!”张员外先表面上呵斥一番做个样子, 后又转念一想——
  如果他能说服那蓝衣仙师的话, 他儿子应该就能出来!
  下人退出去后, 肥胖男人安静片刻, 转身打扭动花瓶, 墙壁上的密室门随之打开。
  作为富甲一方的员外,他自然会囤积许许多多的法器药材, 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
  张员外抚摸着法器,摸了半晌,还是放回原处。
  显然, 儿子这个筹码并不足以让他拿出底牌,失去那些千辛万苦得来的法器。
  可惜他没有修炼天赋!
  张员外不知道第几次夹着愤愤恨意想到。
  天道何其不公!连那些杂种都能有灵根,他居然没有!
  密室门又缓缓关闭。
  *
  知珞百无聊赖地继续探查,她去找后院的妻妾。
  张金是正妻的儿子,所以知珞到那正妻后院坐下时,受到张金母亲的怨毒瞪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张静淑三十几岁,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皱纹,她托着一盏茶,几乎是抑制住愤怒地看着少女。
  “仙师来这里做什么?”
  “你在得知亭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得知亭就是张员外说有人被杀的地点,也是后院里的茶亭。
  张静淑虽在答话,语气也不免冷冷的:“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知珞无所谓地点点头。
  张静淑似乎有火气,端起茶掩饰地喝一口,手臂抬起,袖口微微滑落。
  白皙手腕有青疤旧痕,似乎是被打得来的痕迹,仔细一看,连女人的衣领口都靠近下巴,遮挡得异常严密。
  知珞的视线直白而不加掩饰,张静淑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被看见,忙不迭拢了拢衣袖,神情慌乱,一看就有隐情。
  周围的仆人注视着张静淑的一举一动,面容呆板,死气沉沉,时间久了,那毫无感情的目光就如同几道诡异的窥视一般,令人心颤。
  知珞平静地看向门外:“噢,那我走了。”
  还在整理衣袖的张静淑:“……”
  细微的诧异情绪在面上一闪而过,她迅速冷静下来,又换回“为儿子气愤”的母亲形象。
  知珞前去小妾红妍的房内,问了句,她也说没有,也同样身上带伤,状似不经意地在知珞面前漏出伤口。
  知珞照常,心无波澜地一扫而过,连记忆都没有留下。
  红妍:“……”
  随后知珞又去了一次得知亭,在亭子后方转了转,一只蝴蝶从她面前飞过,翩跹飞舞。
  后方有石道小径,小径两旁种着五彩斑斓的花,有一处还是土壤空地,上次知珞没有在意,这次问了句:“这里空的。”
  站在一旁打扫的仆人忙道:“因为二夫人喜欢宁世花,所以在这里种了一些,但最近这里怪事频发,似有妖魔,还死了人。二夫人觉得晦气,就把花移种走了。”
  知珞应了一声,离开了得知亭。
  仆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少女的背影。
  这两名仙师在张府可谓是名声大噪,毕竟谁都艳羡仙人,而且还将张少爷送进牢狱,惹得张府上上下下都惊奇得很。
  不只是因为他们惩罚了张少爷,还因为他们竟然是交给衙门。
  仆人发呆了片刻,低头继续扫地。
  *
  剩下的事就交给燕风遥了。
  因为的确没有妖魔,任务等同于完成,知珞一下子就失去了动力,不想再思考。
  她一根筋地认准了任务,那些牵扯出来的事在她眼底掠过,留不下痕迹。
  方向不同,知珞是全程只顾着找妖魔,燕风遥则专注于真相,所以过了一两天他就探查出了东西。
  “那花确实是有致幻作用,不过需要一些药引,那些花在一年前就种下,现在她才放入引子,所以那张员外才没有生疑。”燕风遥汇报道。
  知珞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张员外应该时常虐待妻妾,所以张静淑与红妍身上经常有伤。张金似乎是红妍的儿子,但被过继到张静淑膝下,所以表面上妻妾两人不合。”
  “可那花似乎就是张静淑讨来的,”他轻描淡写,这些隐秘信息打探起来应当十分困难,也不知道燕风遥如何做到的,“但明面上却是红妍种下。”
  知珞又翻了个身,面朝燕风遥,眼睛阖上,困意连绵。
  她把絮絮叨叨的燕风遥当成催眠曲了。
  燕风遥声音逐渐低下,“……恐怕她们是打着让花的作用达到极致再移种回去——比如那张员外的贴身仆人被幻象吓死就是一个花成熟的讯号。”
  “然后杀死张员外。只是张员外最先发布了任务找仙师——不过她们也不怕,第二计划应当就是找仙人求助了。”
  可是修仙者何其的多,那些一股脑认为修仙者都风光月霁、品质高尚的人实在蠢笨,经历悲惨的两个女人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才选择悄悄暗示知珞。
  可惜知珞没有接收到,她们也摸不清知珞立场是善是恶………好像更倾向于中间?
  一时之间,竟然僵住了。
  “而我去找她们,也说事情决断还是由你来决定,她们现在就在门外。”燕风遥说罢,看向她。
  知珞反应了几息才发觉他在说什么。
  她起身,软榻毯子滑落,燕风遥顺势靠近,将她略微凌乱的发轻轻束好。
  少女后颈凝白,垂首弯曲,一点小巧的骨随着动作透着白肤微微突起,被饱满柔软的皮囊包裹,一点都不明显,一路向下,隐没入后领。
  他手上束发的动作不停,黑眸微敛,却定定凝视着那一点点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的骨。
  如果不靠近,谁也发现不了他的目光。
  少年喜欢残忍地杀害敌人,他知晓人的身体,筋脉白骨,血肉内脏,他都一清二楚。
  比如,当人弯曲脖颈,颈后最突出的那一节骨总会在皮肉下显现出来,有的人明显,有的则不然。
  明明是人的身体最为平常的律动,他却瞬间被吸引,只觉那骨十分可爱。
  非常的可爱,与世人混浊皮肉分割开来的可爱。
  无关欲望,单纯只是被吸引的入迷,他看着那骨什么都不会去思考,仅仅是想永远看下去,黑眸一动不动。
  但下一刻知珞就睡意朦胧地催促一句:“快一点。”
  燕风遥猛然回过神,立即移开目光。
  束好发,她略微侧头望他,那后颈的骨消失在视线里,取而代之的是她琥珀色的眼睛,怠倦得很。
  他忽然发觉就算是她的眼珠,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脖颈汩汩流动的血液不会引起人的杀意,只会引起隐秘的喜爱珍惜感。
  少年替她摆好鞋,就沉默地去打开房门。
  他是以问话的缘由叫她们来的,停在屋外的仆人们并未起疑。
  红妍一进屋就跪下,美目垂泪:“仙师,求求仙师不要告发我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张静淑姿态更加端庄,垂首道:“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如果能够摆脱现在的一切,仙师如何惩罚我们都可以……”
  床榻上的少女神情淡然,毫无触动。
  她疑惑道:“既然无关任务,我为什么要告发你们?”
  “……什么?”两人怔了怔,泪珠还挂在眼角。
  知珞:“既然能杀掉他,那就杀掉好了。”
  那…那是袖手旁观的意思吗?
  两人愣怔片刻,突然,红妍说道:“即使我想要仙人不要将张金放出来,也可以吗?”
  知珞看过去。
  燕风遥唇畔微勾,略显凉薄的黑眼瞥向红妍,又看向知珞,停住没再动,似乎早已将这张府的事抛之脑后,他仅仅是在等她的决定,然后执行。
  知珞感到更加奇怪:“为什么我要把张金放出来?”
  红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解释了,喃喃道:“因为…因为……仙师怜悯我们,而我是张金的亲生母亲……”
  她说不下去了。
  作为世俗意义上的母亲,她应当是爱孩子的。
  张金是她与张员外张武的儿子,起初她的确是爱的,那是从她身体里分出去的骨肉啊,即使被交给了张静淑,她也是爱的。
  而她与张静淑也确实有一段时间因为这而关系敌对。
  可是红妍终日在夫君的折磨之下度日,皮囊下满是苦楚,就连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张金最终也成为助纣为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