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旁倏地有人与她平行,知珞侧过头,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一个庞大葫芦上,他朝知珞礼节性点了点头。
  知珞看一眼他的葫芦,也点了点头。
  那男子速度加快,与前面的程一羽聊了几句。
  “鹤松宁呢?”
  “你也知道鹤师兄不喜欢与人交往,不喜欢热闹,他不想来就让我来顶替了。”
  那男子冷哼一声,似乎对鹤松宁很是不满,问完就扬长而去,葫芦口系的长长红飘带波浪一般,很快没了踪影。
  白鹤在一处平地落下,周围山清水秀,美不胜收,应该说在灵气充裕的宗门内就没有一处不美的地方。
  “因为知师妹和张师弟的灵器是剑,依照宗门规定,应该住在天海峰。燕师弟则在乌曲泊 。这里就是天海峰,你们二人就住那儿。”
  程一羽指了两处屋。
  剑门内门弟子住的地方自然是好,区域也大,天海峰走半天都可能碰不到一座房屋,程一羽指的除了他们面前的一座,还有就是只在山林间冒个屋檐尖尖的地方,目测要走许久。
  “白鹤就在这一个月里借给你们了,它们主要吃些树底下掉落的东西和绿草,里面有灵气,对它们的修行也有利。”
  “那…那我住远的地方吧。”张墨小声道,他看一眼知珞,知珞转过头来他马上移开目光,不敢对视。
  怪不得她能那么潇洒地扔掉剑,双灵根当然是不同的,也许她的心境已经比他高出好几个高度呢。
  张墨回想起虚浪秘境内他们被迫切磋的事,默默地想到。
  知珞对此的理解就是他的话里的表面意思:噢,他要住远的地方。
  燕风遥瞥张墨一眼,倒是很轻易地看出对方怯懦的心思,他眼底漠然,不置一词。
  除了知珞,三人再次坐上白鹤。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燕风遥说道:“你知道了我的住处。”
  记得来做仆人的事。
  程一羽眼含疑惑,但没有多言。
  燕风遥领悟,颔首:“我知道了。”
  三人分成两股,刹那间远去。
  知珞走进屋子,这屋还自带一个后院与前院,面积极大。
  屋内陈设焕然一新,放置的有辟谷丹等基础丹药。
  在她进屋时,一只飞鸽衔着一封信落至窗沿,知珞拿起拆开,内容是这一个月的安排,时间地点都有,从明日开始上课。
  ……上课,她从没上过课,上课怎么上。
  她看向飞鸽,才发觉它不是活物,而是一个精巧的器物。
  飞鸽振翅远去,知珞把信放在桌上,走出去。
  白鹤正啄着前院两边的草。
  知珞走过去看它。
  白鹤以为她要乘坐,屈身垂头。
  知珞盯着它。
  “……”
  “……”
  白鹤的长脖抬起,歪了歪头,明明是动物的眼睛竟有种通人性之感。
  它与知珞对视半晌,抖了抖翅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灵草。
  伸手,她摸了摸白鹤的羽毛,光滑柔软。
  白鹤吃到那儿她就跟到那儿,一直在摸同一个地方,白鹤好脾气地转身,示意让她摸另一边,别把它摸秃了。
  过了许久,屋外传来另一只白鹤落地的声音,一少年负长枪迈进前院,抬眼便见一鹤一人,场面和谐。
  知珞望向他,疑惑皱眉:“?”
  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燕风遥顿了顿,瞬间明了自己是多想了,以为她暗示的尽仆人职责包括一些整理。
  两人僵持片刻。
  他一时间走也不是,进屋也不是。
  知珞:“你来干什么?应该明早上再来。”
  燕风遥:“我以为你说的包括要帮你整理屋。”
  知珞闻言思索一阵,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可能说少了:“那你整理吧。”
  燕风遥:“……”
  他走进屋子。
  知珞摸摸白鹤的背。
  屋里很干净整洁,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整理的。
  她摸完跟着进屋,却见那些瓶瓶罐罐被他摆放在柜上,放一排丹药,后面再放一排,中间泾渭分明,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治疗伤药,一部分则是其他用处的丹药。
  他的长枪靠在角落墙上,并未随身携带。
  燕风遥打开衣柜,秘境之前住处的衣物都被他带了过来,所以刚刚才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叠好放置,再将床褥整理规整。
  他走至镜台前,原本想要将木梳放入妆奁中,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一把精致的梳子,迟疑片刻,关闭妆奁,木梳依旧待在他衣中。
  知珞坐在桌子旁,面前忽然被放了几本书,她疑惑仰头。
  燕风遥:“这是明日要上课的书。”
  他看见少女仰着头的脸上逐渐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仅仅是眉毛微皱,那双轮廓圆润的琥珀眼便立时流露出几分抗拒。
  “…”燕风遥只能无视。
  所有事情都做好了,他清闲下来,立在桌边敛神一瞬,黑色眸转向她,没有浮于表面的笑,暗暗沉沉,也没有过于凶戾的恨,一片平常。
  很奇异,他私底下会对奴仆的身份束缚感到不屈烦躁,甚至会恶意揣测。为了避免主仆誓约的反噬,他也一直在控制想法,比如用“束缚”笼统代替傀儡线与誓约,也不去仔细想它的含义。
  对于他而言,这很简单。
  除了那一次不谨慎的暴露,后面再没有触犯,他会主动刨除掉一切伤害她的想法,控制在一个度之间,这也是少年适应现状蛰伏的一种方式,至少现在他没有能力去一次又一次触犯誓约。
  如果未来有了能力,他可能就会撕破束缚——然后,至于怎么对待她——少年自若地中断想法,不管后面的答案是什么,以防触犯誓约,他从不会去想。
  但真的到她面前做那些仆人做的事情时,又会被打乱思绪波动,她太不通人情世故,导致他总是多做一些事,多说一些话。
  知珞粗略翻一遍书,简直头昏脑胀,光宗门规定就有几大页,其余的介绍修仙界势力的也是一团一团的黑字挤在一起。
  她疲惫地叹口气。
  燕风遥看着她:“那我先离开。”
  知珞:“嗯。”
  天色渐晚,他一走,知珞想了想,又把书丢开,去叮嘱一遍白鹤如果有人要来害她就叫一声,然后钻被窝里倒头就睡。
  白鹤:“?”
  它低头继续吃。
  *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白鹤就开始叫,一声接着一声。
  踏进前院的燕风遥略带寒意,瞥一眼白鹤,杀过人和喜欢杀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它瞬间闭上尖喙。
  燕风遥进屋时,知珞还在穿鞋,摇摇晃晃坐到镜台前。
  少年的手带着露水寒气,让才从暖和被窝里起来的知珞凉了一下,清醒不少。
  整理完,他们才坐上白鹤前去竹声院。
  昨日剑门出了两名双灵根的事早已传遍,像这种基础课,会与其他通过云梯入门的内外门弟子一同上,还有一些被惩罚过来重听的修士。
  知珞进入室内时,两人一桌,座位差不多快要坐满。
  她压根没注意那些人似有若无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和第一排招手的翊灵柯打了招呼就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空位坐下。
  燕风遥自然是跟上,他更不在意那些人,目不斜视。
  就坐之后,一白发老人悠然进入:“我就是这一个月教你们的人,徐潭。叫我徐老便可。”
  他表面上进入状态教学,但他都讲过几百遍的东西,嘴上按照惯性讲课,眼睛瞟向最后一排的两人,面带笑意。
  怎么说也是和望华君一个资质的弟子,应当更加聪慧才是。
  ……嗯?那知珞怎么感觉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
  “先写一遍门规最重要的四条,纸上写。”
  室内顿时响起哗啦啦的纸声,然后安静下来,都在执着毛笔书写。
  知珞神情极其认真,盯着空白纸,毛笔怎么也落不下。
  连握笔姿势都是方才看别人现学的,她完全不会用软绵绵的毛笔写字。
  同样才模仿出正确握笔姿势的燕风遥也在沉默:“……”
  他在魔界虽然读过书籍,用树枝石头划过字,但从未用过毛笔。
  两人齐齐注视着白纸。
  ……
  徐潭慢悠悠巡视,看了几人的抄写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昨日传出不小动静的两人面前,面带笑容地看向伏案两人手下的纸。
  他笑容一僵:“……”
  这是什么?
  字奇丑无比,堪称初学者中的初学者,那燕风遥还算是真的在模仿书中字迹,越写到后面越好,知珞也在进步——只是她并没有模仿,自顾自写,反而越写越……生硬稚嫩?像是小孩子的字。
  “……”徐潭保持住一脸虚幻微笑,踱步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