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姑娘,这些只够一间房。”掌柜笑道。
  “就一间房。”
  一个店小二从楼上走下来,应一声:“好嘞,那姑娘跟我来吧,就在二楼往里。”
  知珞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燕风遥和掌柜说了几句,随即另一个人冒出来要领着他往另一处走。
  知珞出声:“等等,他去哪儿。”
  “他不是姑娘您的奴仆吗?奴仆都是睡在马厩旁边。”掌柜道。
  “不用了,他要做事。”知珞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仆人不就不能随时帮她做事了,很麻烦。
  她抬眸,少年与她对视。
  他忽然轻轻一笑,似乎很是顺从,笑意冲淡了眉目间的凶戾,显现出几分少年朝气:“是。”
  房间不大不小,一床一桌一衣柜,窗棂被两根木棍支起,窗外是客栈后院,幽静无人。
  燕风遥踏进屋,先不着痕迹地四处观察,再看向窗棂旁低头望后院的少女。
  他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或者说仆人也不需要去主动,只需要完成主人的命令就好。
  如若不是他昨日伤势太重,可能也不会被她救下,然后钻空定下誓约,事已至此,他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他向来习惯忍耐,更何况她并不残暴,甚至仁慈善良到让他松懈的地步。
  “我叫燕风遥,你叫什么?”
  知珞回头。
  “我是说……”燕风遥一顿,再露出一个笑,“作为仆人的我该怎么称呼你?”
  知珞没发觉他的试探谨慎,“叫我知珞就行。”
  燕风遥:“可是作为仆人总不能直呼主人的名。”
  知珞压根没在意他的诉求,偷懒道:“可是作为仆人总不能不听主人的命令。”
  “………”燕风遥沉默下来。
  知珞想起什么,几步走近,一双眼盯着他的眼睛。
  燕风遥几乎要下意识后退一步,硬生生忍住。
  “我要洗澡。”
  “……什么?”
  知珞重复:“我要洗澡,你去准备,然后拿新的衣物过来。”
  “…好。”
  但这里的浴桶一般是店小二加了热水抬进来的,不需要客人动手,燕风遥顺势道:“等衣物送过来,我能不能出去打听打听,镇内似乎有要事发生。”
  知珞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等他们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肯定是去了解修仙界统治下的整个世界的情况,以免被你发觉他是魔界来的人。】
  系统突然冒出头。
  “系统?你好了?”
  【只在心里和我交流就可,不用说出来。】
  它似乎在消失的时间里做足了心理准备,现在的态度十分专业且平和。
  【放心,你洗澡之类的私事我会被屏蔽,我先把小说原著内容给你传过来。】
  知珞脱下衣物,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近乎苍白,脸颊上浮现出热水氤氲的微红。
  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一本书,无风自动,内容如同记忆似的传输进她的脑子。
  这是一本披着修仙皮的恋爱文,男女主是师徒关系,女主从小被家族溺爱,到七岁时被送到十二月宗修炼,十岁拜入剑尊门下,成为剑尊男主唯一的徒弟。
  几年后,女主对师尊产生爱慕之情,剑尊也对她心生情丝,但碍于师徒关系,他们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挠,一直到大结局,共同击退魔界的邪祟浪潮,一举成为救世主,再无人反对他们的恋情,男女主成了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遨游天地。
  而燕风遥,起初是逃出魔界的一介凡人,隐藏身份,拜入十二月宗。他根骨极佳,一度成为宗门新晋天才,行事恣意,时常带着锐利的笑,意气风发。
  只不过用的是红缨长枪,而非剑修,和男女主牵扯不深。
  直到他丹田里的魔种暴露,魔界里的人也潜入十二月宗极力劝说燕风遥回去振兴魔界。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天生魔种,天生魔修的种子。
  从生下来根就是坏的,腐烂的如同泥垢。
  因为暴露,他遭受了残酷的钉骨刑,少年本就不是什么真正好人,从此更是彻底堕落,伪装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露出暴戾的内里,被魔修带到魔界。
  再后来,就是在魔界邪祟爆发的结局看到他。
  原著原结局里他应该再也不会出场,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在改变的世界线中,少年不知何时掌握了书中必爆发的邪祟,在修仙界讨伐时,他势不可挡,消灭了修仙界,也同样消灭了自己。
  硬生生改变了书中结局。
  知珞眨了眨眼,脑海里是大战后的场景。
  暗云阴沉,偌大的平地蔓延死寂,令人畏惧胆寒,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吹来,凄厉鸦声尖啸着,啄食新鲜的尸体残肢。
  少年一个人跪在血土尸山之上,长枪插进尸堆,握枪柄的手染上鲜红,漆黑的眼瞳溢满铺天盖地的杀意戾气。
  良久,黑眸微动,低头看向被邪祟啃噬的心口。
  ——他放弃了驱使邪祟,任由身体被啃食殆尽,魂魄消散在世间。
  文里有一段他的独白。
  “我只是想在修仙界做我的修士,那里却容不下我。”
  总有人赶尽杀绝,他只能反抗,最终疯狂反扑,不顾一切。
  ……
  知珞看完,内心毫无波动,倒是懂了修仙修士门派之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让他一直做修士,不被人发现是魔种应该可以阻止他灭世。
  不过有点难度,还很麻烦,不如控制他。
  这么看来,她走的是正确路线。
  洗完澡,衣物被提前放在屏风那头的桌上,知珞穿上淡蓝色衣裙,研究了半天怎么绑系。
  黑发被她随意拢在身后。
  她坐在桌边好奇地倒了杯茶,尝了一口,沉默着放下。
  ……和她世界的茶一样苦。
  半晌,窗外传出细微的声响。
  少女偏褐色的眼转向窗棂。
  *
  临近十二月宗弟子大选,无数人涌入宗门山下的镇子,溪水镇只是其中之一。
  这段时间充满人多繁杂的混乱,也是最适合偷盗抢杀的时刻。
  那些人的目标通常是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老幼。
  偏僻的客栈更是偷盗抢人的多发地。
  黑夜降临,星挂暗幕,几个人影熟练地翻过围墙,跳入后院。
  “……确定是这里了吗?”一围着红色头巾的男人小声道。
  “确定,就是个小丫头。她旁边的小子看着不是个好惹的,但是刚刚看他应该不在这里。”打着赤膊的男人答道。
  “行,绑了就走。”
  他们白日盯上的就是那个少女,浑身狼狈,很可能没有显赫家世,年纪尚小却刚好是达到婚嫁的适宜年龄,脸长得乖巧天真,看着很是弱小,只有旁边的那个少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凶意。
  他们刚沿着墙角走到院子中间,就传来木门敲墙的轻响。
  “有事吗?”
  声音不大,却如同落地惊雷炸在他们心口,三个人循声望去。
  才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少年正在理袖口,一身黑衣,衣摆边缘绣有靛蓝祥云线边,露出黑色蓝纹的靴,窄袖也被手腕处的一圈一圈蓝色线绑紧,袖口贴肤,修长的手骨完全显露。
  黑发被两根缎子束成高高马尾落在身后,缎子一蓝一黑,隐藏在利落马尾里若隐若现,少年的意气随风而生。
  他含笑望着他们,面对必须听她话的主人他会装,会受制于人,面对陌生敌人又是另一番景象。
  特别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从魔界逃出,遭受追杀以来,他心中郁气无处发泄,本就在魔界耳濡目染,根都被拖入黑潭淤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适当惩戒、 善意宽容的念头。
  他曾经将欺辱过他的人折磨了三天三夜才让其彻底咽气。
  人人可欺的蝼蚁好不容易苟活到十几岁,心中残忍怨念可想而知,在走出魔界前,他的地位才刚刚有起色,只是遭遇一些有修为的魔修窥视才迫不得已逃了出去。
  三人见少年只有一个人,手里更是没有武器,恶向胆边生,齐齐冲向他。
  燕风遥刚要有动作,忽觉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单膝下跪,黑瞳微微睁大一瞬。
  身后一人一只手撑在他的左肩腾空而起,弥补了与三个壮汉的身高差距。
  他的余光瞥见她的手背皮肤在黑暗里白皙一片,随后是淡蓝色的衣摆。
  她杀人的时候也照样平静,连凶意都不会产生,就像喝水吃饭,十分平常。
  寒光闪过,两个壮汉应声倒地,最后一个还是她直接攀爬到他的背部扭断了脖颈。
  血沾染上她崭新的衣裙,点点红梅绽放在蓝海。
  知珞一个一个看到底死没死绝,蹲下去认真探脉搏,确认死完了就转身准备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