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温热的手掌在身后伸出,握在枕着手臂半趴着的姑娘手背上。
  侵入肌肤的凉,让裴砚忱眉头折痕更重,他手指握拢,将她整只手包裹在内,用自己手上的温度帮她暖热。
  “手这样凉,怎么不添件衣服?”
  空气中酒气未完全散,酒壶歪歪斜斜放在旁边案角,裴砚忱扫过酒盏,目光重新落在身前的姑娘上,想将她抱起来。
  “喝酒了?”
  “喝得多么?难不难受?”
  姜映晚被他扶起来,关上窗后,她醉后由着性子,趴在这里小憩了会儿。
  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
  或许睡着了,又或许没有,只是闭着眼趴了这么片刻。
  腰身软绵的无力,几乎撑不住身形,裴砚忱及时搂着她腰扶住她,转过身后,她便也顺势靠在他身上。
  带着明显醉意的眸子,仿佛噙着水雾,眼睫湿漉漉地抬起,朝他看去。
  裴砚忱唇角抿紧一刹。
  握扶着她腰肢的力道有些紧。
  “醉成这样?”
  他声音有些沉。
  但已然醉了的姜映晚没听出来。
  他掐握她腰的力道有些重,箍着她发疼,姜映晚本能的动了动身,想让他松开。
  但他不随她意,甚至由于她的动作,掌控着她腰身的力道有些不松反紧。
  姜映晚不再动弹,放下最后的支撑,整个人靠去他怀里,红唇被她抿着,眼眸潮湿地抬头看着他,模糊出声:
  “疼……别抱这么紧……”
  他看过来。
  对上她视线。
  她真的是醉得狠了。
  水蒙蒙的秋眸,像是盛着不满与委屈。
  见他不动,她低下头,脑袋往他肩头抵,凉丝丝的脸颊贴他脖颈。
  嗓音很低,低不可闻地说弄疼她了。
  裴砚忱松缓力道,虚虚揽着她。
  怀里的姑娘醉的厉害,身上衣物也不厚,他正想抱她去榻上,让她好好睡一觉,刚要动作,耳边又倏然传来她低又缓的一声:
  “夫君……”
  “夫君……”
  她像是想说什么。
  但呢喃了两声这两个字,却又停了下来。
  裴砚忱指骨蓦地僵住。
  漆黑的眸子陡然暗下来。
  他将她脑袋从怀中托出来,低垂着眼睫,近距离望着她眼底的水雾与醉意。
  捏着她下颌的指节屈着,让她半抬头,去迎上他视线。
  “晚晚。”
  他声线暗沉得厉害。
  紧紧盯着她眼眸,“你在喊谁?”
  他喉结艰涩滚动。
  不愿提那个名字,最终还是念出了口。
  “是我,还是容时箐?”
  裴砚忱向来是运筹帷幄、掌控一切。
  唯有在她这里,他小心翼翼,自卑敏感。
  她什么都不做,他便溃不成军。
  “我才是你的夫君。”他嗓音低哑得厉害,姜映晚醉着,听不出他话中的低暗与祈求。
  “姜映晚,我才是与你,拜了堂,成了亲,圆了房的夫君。”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
  第191章 在姜映晚颈侧偷偷抹眼泪
  入了夜。
  姜映晚毫无征兆地起了高热。
  浑身滚烫,意识昏沉醒不过来。
  小怀安自责地在榻边掉泪,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握着姜映晚的手,哽咽地看着床榻上昏迷的娘亲,哭着对裴砚忱说:
  “是安儿不好,安儿不该拉着娘亲出去看雪,是安儿让娘亲生了病……”
  裴砚忱眉眼晦暗,坐在床畔。
  凝视着姜映晚的目光晦暗不明。
  裴怀安哭的伤心,裴砚忱将他抱过来,边给他擦眼泪边哄他:
  “与安儿无关,莫这般说,是爹爹没有照顾好娘亲。”
  大夫很快带着药箱进来。
  把过脉后,他转身对裴砚忱回禀:
  “少夫人白日受了凉,这两日心绪又不稳……我开些方子,先煎药给少夫人服下。”
  裴砚忱颔首,让人去煎药。
  夜逐渐深,早过了小怀安平时入睡的时辰,见他还扑在床榻边,担忧地望着姜映晚,裴砚忱着人喊了贴身侍奉裴怀安的乳母嬷嬷来,让她们带着小公子先回去休息。
  裴怀安走后不久,春兰将煎好的药送进来。
  裴砚忱没让她们在旁侍奉,将人遣退,独自喂药。
  院中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只剩下呜咽呼啸的风声。
  廊下的八角琉璃灯映着院中的积雪,照出一片冷白,打在明窗前,依稀可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子时,姜映晚高热退了不少,但始终醒不过来,她眉梢紧紧蹙眉,像是陷在什么噩梦中出不来。
  黄昏之际醉的那点酒,这会儿早已褪散干净,但她面色依旧红,病态的红。
  裴砚忱一直未动,喂完药后,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床边,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撒出来,照在茫茫大雪上,气温更显冰冷,容时箐为国捐躯出殡,又受天子追封,京中不少官僚与世家亲去容府示哀。
  零星唢呐声混淆着凛凛寒风散开,在漫天大雪中,更为悲凉哀伤。
  巳时初,姜映晚再度起了高热。
  大夫紧急被召过来,整个主院气息沉得厉害,丫鬟婆子无不战战兢兢,皆不敢随意出声,端着汤药与热水帕子进进出出。
  施苍冷汗涔涔地把脉。
  丝毫不敢回头,去看窗前立着的那道冷凝身影。
  许多病,看似由外界因素引起,实则却是心病。
  就像昨日因受凉引起的这场风寒。
  这几年,姜映晚的身子在药膳与各种滋补药材的调理下,早已不再虚弱。
  虽说冬日大雪天受了风会染风寒,但高热起了,汤药也喂下了,也发了汗退了热,只差苏醒,没道理再次病情反复。
  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施苍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所以这次,把完脉后,他未再向裴砚忱详细禀报高热反复的原因,只迅速调了药方,并让人拿银针来,配以施针来退热。
  全部做完,他擦了擦冷汗,犹豫片刻,放缓动作往窗前走了两步,对着背对着的那道冷肆身影说:
  “大人,少夫人已施了针,待再服了药后,不稍太久,便可退热。”
  说完这句,见裴砚忱没说话,施苍犹豫着,是否再说些别的,
  但还不等想好,就见裴砚忱出了声,“退下吧。”
  施苍行礼告退。
  但在离开翠竹苑的主院前,他特意交代廊下的春兰,说他就在偏院候着,若是少夫人再有什么情况,让她迅速去偏院喊他,他立刻过来。
  春兰压着眼底的担心,认真应下。
  侍婢将新的汤药端进来,裴砚忱便让人都退了下去。
  姜映晚半夜刚退下的烧,这会儿再度热起来,其中内情,不需他人说,裴砚忱自己便清清楚楚。
  他今日没出府,甚至都没出翠竹苑,就这么在床畔守着她。
  喂完汤药,看着她明显病态的脸色,他眸底黑沉着,凝视着她面容,嗓音压得格外平静,对她说:
  “姜映晚,你就算现在死了,入的,也是裴府的宗祠。”
  “他在容家,你在裴府,就算是在黄泉,你们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姜映晚脑仁疼得发胀,她并未完全昏迷,零星的有一点意识。
  裴砚忱的话,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一点,只是眼皮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久久寂静中,在意识昏沉的最后一刹,她好像又听到他说什么前世……
  但那声音太轻,她意识也太迷糊。
  她并未听真切。
  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她迷糊之际的幻听,还是真有其事。
  她病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中,大多数时间,都是昏迷的。
  不断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有小时候的,有年少的,有未成亲之前的,也有成婚之后的,
  甚至,许是受他那句‘前世’的影响,她竟还梦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陌生画面,就像浮光掠影,断断续续又不真切。
  彻底清醒后,姜映晚并不记得那些画面中都有什么,但她也未过于纠结,就连病中模糊时幻听的那句似是而非的‘前世今生’话语,也被她一并抛之了脑后。
  从大雪中的那天深夜,到彻底好转,她病了整整三日。
  裴砚忱也守了她整整三日。
  清醒后,姜映晚记得病倒之前醉酒的事,但她不太记得醉下后发生什么了,裴砚忱也只字未提。
  容时箐的事,随着这场骤然而来的风寒病愈,也被一并揭过。
  病愈后,姜映晚再未提过。
  裴砚忱也未再提及与之任何有关的话题。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