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裴清棠拧着眉回想这一路上姜映晚的异样,以及她方才突然提出要去二楼的要求,裴清棠眉头皱得更紧。
  她没让出去寻的人停下。
  她自己也没回裴府。
  就这么执拗地在百香阁等。
  直到等到将近天黑,还是没有任何音信,裴清棠再也等不下去,迅速回了裴府。
  一进府门,她就直奔老夫人的紫藤院而去。
  眼底的焦急压都压不住。
  “祖母!”她快步冲进厅院,还未走到老夫人跟前,就语调极快地说:“姜姐姐不见了,在百香阁——”
  “祖母知道了。”老夫人不急不缓打断她。
  裴清棠一愣。
  由于这一路跑得太快,她气息很是不稳。
  但头脑还算清晰。
  老夫人此刻淡定从容无半点着急的语气和神色,终于让她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祖、祖母,您是不是知道姜姐姐要离开?”
  算着时间,姜映晚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京城,老夫人便没再继续瞒着裴清棠。
  “你姜姐姐无意与裴家结亲,早有离去之意,今日你姜姐姐离开,祖母一早便知情。”
  裴清棠又不傻,今日她央求着老夫人出府去外面逛逛时,提议让她姜姐姐陪同,自家祖母平时连让她自己出府都不放心,今日她要带着姜映晚一块,她祖母却一句都没拦。
  还有她兄长。
  她兄长对姜映晚的意思,她多少能看出来几分。
  姜映晚平时基本连府门都不出,如今兄长刚走,姜映晚就迅速离了府,裴清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头揪着的担忧落下之余,那种毫无预兆骤然分离的酸胀也悄然爬满心房。
  裴清棠也难以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但非常不适应。
  —
  京城外。
  灰蒙蒙的薄暮笼罩中,一辆低调的马车驶出繁华的京城,沿着寂静宁静的暮色官道,一路往南疾驰。
  姜映晚掀着一侧的珠帘,回头往后遥遥看了眼远远甩在身后的高大城墙,死死绷了良久的心神终于慢慢松缓下来。
  她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入体,寒风凛冽呼啸的同时,心底深处那种与裴砚忱再无瓜葛的轻松也彻底在心头萦绕开。
  枷锁总算挣脱,暮色之中,她掀着珠帘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紫烟同样兴奋激动。
  扒着另一侧的窗子往外看。
  冬日的天昏沉得快。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天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浓黑下来。
  紫烟和姜映晚一样,都不是很喜欢凛寒的冬天,尤其冬天的夜晚。
  但今日,她却是格外欢喜。
  将帘子放下,她转身去看姜映晚,激动地问:
  “小姐,我们直接去阳翟城吗?”
  姜映晚点头,“我们先不回邺城,直接去阳翟。”
  两侧帘子都被落下,马车内没了那股直往人骨子里钻的冷风。
  今日虽从百香阁离开得匆忙,但马车中,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少。
  考虑到姜映晚夜间会赶路,老夫人特意让人在马车中放了几个夜明珠,很大,镶嵌在车壁上,又便于携带。
  迎着夜明珠的光晕,紫烟从一旁的行囊中翻出点心,又从马车的暗格中拿出茶盏倒茶水递给自家主子。
  姜映晚接过茶水捧在手中,听着耳边在夜色中急促赶路的马车轱辘声。
  紫烟对阳翟满心期待激动。
  不时便往掀开一点点珠帘的缝隙,往外面看两眼。
  在她第二次往窗外看时,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树下静静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周围看不见人影,但车身很是奢华,一看便是权势之人所用。
  天色暗黑,只有月亮洒下来的光辉,紫烟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但她也没什么兴趣。
  左右跟她们无关。
  往那边树下扫了眼,便很快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陪着自家主子细细规划即将到眼前的未来。
  只是话还没说两句,陡然之间,马车毫无征兆地被逼停。
  姜映晚身子重重一晃,本能地抓住面前的矮案边缘,勉强稳住身形。
  她顾不上安抚紫烟。
  立刻倾身,掀开车门前的珠帘,往外看去。
  当她看清对面那人是谁后,瞳仁重重缩起。
  脸色顷刻间煞白。
  遥遥几步后,迎面而停的另一辆马车上,车门大开,裴砚忱半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姜映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凉透。
  耳边剧烈地嗡鸣一声。
  甚至有短暂的失聪。
  察觉到异样,紫烟忙从里面探头出来,“小姐,怎么——”
  仅几个字刚出口,当她无意间抬眼朝着前面看来,瞥见裴砚忱的那一刻,所有话音戛然而止。
  她脸上瞬间带上了慌乱。
  方才规划未来的喜悦散得一干二净。
  裴砚忱从马车上下来,唇边挂着冷笑,步步朝着姜映晚逼近。
  “这么晚了——”
  “晚晚这是去哪儿?”
  第57章 “不是说好,在府中等我回来?”
  姜映晚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中。
  全身的血液冰的凝固一般。
  死死攥着珠帘的指节,用力到无半分血色。
  随着裴砚忱步步逼近,她抑住颤栗,本能地想往后退。
  慌乱到几乎混沌的心房中,她颤到极致地想,她已经来到这里了,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只要冲过去这一段路,只要从裴砚忱手中逃脱,她就能摆脱他了。
  可僵硬得仿佛灌了水泥的双腿刚有动作,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退至车内,手腕就被一只冰冷入骨的大掌狠狠攥住。
  手腕上束缚上的力道,就像冰冷的毒蛇,紧紧缠在身上。
  寒意和胆战从腕骨,顷刻间流窜到全身。
  裴砚忱却仿佛看不见她此刻的惊恐和躲避,甚至还能好脾气地噙着冷笑问她:
  “怎么不说话?”
  “晚晚这是想去哪儿?可要我送你一程?”
  姜映晚惊惶地摇头,唇瓣颤得厉害。
  还没来得及发声,他冷嗤一声。
  手上忽的用力,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掐握住她的腰,牢牢将人桎梏在怀里,冷着气息转身往回走,几步后,直接将她扔进了他的马车中。
  他马车内所有的装潢一应用的都是最好的。
  髹漆矮榻很是柔软,但他动作裹着怒气,姜映晚猝不及防被摔在矮榻上,半身的骨头都在疼。
  紫烟在外面慌乱地喊她。
  她似是想冲过来,但还未触到裴砚忱马车的边缘,就被外面的季弘拦住。
  裴砚忱抬步踏上马车。
  车门被关上之前,他冷眼睨过被暗卫制住的车夫,看向外面的季弘:
  “处理好,如何往府中回话,该无需我教。”
  季弘连连点头。
  立即应声,“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车门“砰”的一下被重重关上。
  就像重锤砸在姜映晚心头。
  她不顾身上没缓过来的疼,挣扎着往后退。
  可下一瞬,就被裴砚忱箍着手腕粗鲁拽进怀里。
  纤细的腰肢被人重重掐住,他面上看不出多少怒意,似笑非笑挑起她下颌,漆黑诡谲的眸子却如万丈深渊。
  对于她的几次挣扎与反抗,他也不恼。
  只状似亲密地揉她唇角,嗓音低暗,话中还带着点点笑意,只是听在人耳朵里,让人无端发冷。
  “不是说好,在府中乖乖等我回来?”
  “这才第二天,晚晚急着去哪儿?”
  腰身被他掐的发疼。
  姜映晚眼底隐约漫上潮湿。
  那种筹谋等待多时,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在最后一步时,所有希望骤然被打碎,一切回到最初的翻天覆地的落差与变故,让她根本接受不了。
  疼痛与压不住的崩溃让姜映晚再也没有心力伪装着迎合,她第一次不顾一切直白道出自己的心意。
  直白到甚至没有半分遮掩。
  “我就是想走,我不喜欢京城,我也不喜欢待在裴府,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你松开我!”
  “没有任何关系?”他冷呵,“我们定了婚约,签了婚书,甚至还做尽了夫妻之事,这叫没有关系?”
  她唇角抿得发白,他话刚落,她就冷声说,“两家的婚约早就退了,我们不存在未婚夫妻关系,那些时日的同床共枕,更是一场交易,交易过后,关系结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淡淡重复她这几个字,眼底冷戾的锋芒几乎要掩不住,但语气中还尚且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那婚书呢?”
  他问她,“我们签了婚书,已经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晚晚又该如何说?”
  “我们没有婚书。”她说得决绝,声音快得几乎碾着他尾音,“裴砚忱,我不会嫁你,更不会继续那桩早已废除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