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她安静躺在谢怀瑾怀中,轻声道:“会不舒服吗?”
  谢怀瑾手僵了一瞬,看着怀中的人善解人意的眼睛,他摇头。
  辞盈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不问原因,只是和从前一样说:“那就好。”
  两个人的手牵着,半晌之后,辞盈半知半觉......
  但此时说要净手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辞盈让自己忽视,脸却一点一点红起来,整个人像一只焖熟的虾子,连皮肉都滚烫了起来。
  幸好,谢怀瑾也不明白这些。
  谢怀瑾其实是明白的,春宫册看多了,常识是有的。
  失明过一段时间,所以青年对气味的感知很明显。
  明明他应该有些厌恶的,但看见辞盈不住泛红的脸,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恶心。
  从年少走过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辞盈如此脸红的模样了,他亲亲吻了吻辞盈额头,辞盈抬起眼,眼里亮晶晶的,藏着不好意思。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被子,屋内的炭火已经燃了起来,辞盈的脸上有细微的汗珠。
  她问:“不是说今日要在宫中留宿吗?”
  青年说:“又不用了。”
  辞盈的思绪缓慢恢复,有些忍受不了,轻声说:“你先出去。”
  谢怀瑾不明所以。
  辞盈同他对视着,良久以后嗡声说:“我要净手。”
  青年楞了一下,然后轻笑了出来。
  等青年唤人端过来一盆温热的水,青年的手覆盖着辞盈的手一起放入铜盆,温热的水被青年浇到辞盈手上,甚至青年还好心细致地用皂角给辞盈搓了搓手指,辞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
  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一大箩筐,但很奇怪的,这种不起眼的细微时刻,辞盈却能感受到幸福。
  她看向谢怀瑾,抬起眼睛亲了一下青年的脸。
  青年有些愣住,哪怕亲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寻常。
  辞盈又笑起来,她很难能在一件事情上捉弄谢怀瑾数次,但这个百试百灵。
  等青年用干净的帕子为她擦干手,辞盈笑着捏住了青年的脸:“谢怀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谢怀瑾抬起眸,也笑了出来。
  只是眼睛泛红,他含笑看着辞盈,轻声道:“我只是给你净了一次手。”
  辞盈对比谢怀瑾的优点大概就是,她不倔嘴的时候,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哪怕是很害羞的话,也能就那样说出口。
  辞盈晃荡着笑,温柔说:“因为你是谢怀瑾,所以哪怕你只是给我净了一次手,我也觉得很爱你很爱你呀。”
  那日之后,辞盈常反思自己。
  她想,可能她把爱表现的再明确一点,可能谢怀瑾就不会那样了。
  在她说她们现在不是夫妻,日后不要合葬的时候,谢怀瑾就可以抓着她的手说“就要就要”,当然这并不是谢怀瑾能说出口的话,但辞盈可以,她想,她要给自己的爱人足够被爱的自信。
  今天的事情是意外。
  她其实都尽量避开谢怀瑾了。
  但被撞破也没关系,辞盈害羞,但也坦然。
  谢怀瑾今天没有走,辞盈吩咐婢女换了床褥后就和谢怀瑾呆在了床上,她按压着谢怀瑾的腿问有没有知觉,有时候青年说有,有时候青年说没有。
  他还是不让自己看他的腿。
  辞盈又小小揉捏了一下,然后躺下来抱住身侧的人,嗡声道:“明天徐大夫是不是又要为你针灸?”
  谢怀瑾说“是”。
  辞盈用手摸着青年身上的穴位,轻声说:“你病得太久了,我都认识所有的穴位了。”
  谢怀瑾摸了摸辞盈的头,温声道:“那辞盈好厉害。”
  很明显的恭维,但辞盈的小尾巴翘了起来,那一股忧愁也就这样被冲淡。后面辞盈想起这一段日子,总觉得很多问题不是一定要分个高低对错的,人生很长,只偶尔糊弄一下,也可以过得很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安开始变冷,愈来愈冷,最冷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今年辞盈一个人堆雪人,谢怀瑾坐在轮椅上在一旁陪着她。
  辞盈几次让谢怀瑾回去,但谢怀瑾不肯,最后只撑了一把伞陪她一起在风雪中。
  辞盈蹲在地上,身侧也摆着一把撑开的伞。
  院子里面没有其他的人,辞盈得以无所谓地落泪。
  她才堆了小小的一个,眼泪就把雪融化了,辞盈笑着对谢怀瑾说“有雪欺负她”,青年推轮椅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手裹住辞盈的手。
  只是谢怀瑾的手也是冰冷的,辞盈的手仿佛被一块冰裹着,她不由笑了出来。
  与笑一起出来的是眼泪,辞盈将又堆好的雪人放到一边,轻声道:“朱光,又下雪啦。”
  “你还好吗?和墨愉在一起吗,我再堆一个墨愉,你们都要好好的。”
  青年抬手拂去辞盈眼中的泪,温声道:“那再堆一个,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辞盈点头,雪大了,比刚才好堆一些了。
  她不小心将墨愉堆大了一些,放在“朱光”身边,就显得格外的大,辞盈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看向谢怀瑾,发现他正看着她。
  辞盈将自己带来的伞放置在两个相依靠的雪人旁边,然后自己跑回谢怀瑾所在之处,青年撑着伞接住她的拥抱。
  不远处,伞遮住了从天而落的雪,伞下,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依偎在一起。
  辞盈看了一眼,推着谢怀瑾离开了。
  长廊下,辞盈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帮谢怀瑾将身上的雪也抖了抖。
  她轻声说:“以前朱光带我去很高很高的山顶。”
  谢怀瑾安静看着她,明白辞盈并不是需要他的附和或回答。
  她只需要——
  青年牵住身前人的手,同辞盈十指相扣。
  他安静温柔地看着她,辞盈又开始说:“谢怀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最开始哭的是辞盈,笑的是辞盈,后来笑的谢怀瑾,哭得是谢怀瑾。
  辞盈看着谢怀瑾泛红的眼睛,很轻柔地吻了上去,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谢怀瑾在很多事情上总是想将她推开,但是算了......比起这些,他们相爱这件事情更重要。
  有情人。
  终成眷属。
  辞盈在这个除夕许下的心愿是和谢怀瑾长相守。
  而谢怀瑾,每年的心愿都一样。
  希望辞盈岁岁平安。
  一起守夜,然后初一两个人都赖床到了中午,烛一烛二都识趣地没有来打扰,两个人一直到下午时分才起床。
  辞盈指着谢怀瑾,又指了指自己:“小猪。”
  谢怀瑾安静看着,辞盈上前一把抱住青年:“新年好,谢怀瑾。”
  一张床上起来的,但也要说新年好。
  “新年好,小猪。”青年的声音含着笑意。
  辞盈眼睛瞪圆,手立马上下揉捏谢怀瑾的脸,青年就宠溺地笑着,辞盈揉捏累了,轻“哼”了一声,然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一个荷包被青年塞到辞盈手中。
  辞盈好奇要打开,却被青年捏住了手:“过几日再看。”
  辞盈轻声说:“好吧。”
  但转身就打开了。
  谢怀瑾好像已经习惯了,看见辞盈拿出那张经书包裹的东西,轻声道:“是平安符呀。”
  青年轻声:“嗯。”
  “你何时去求的?”辞盈盘算着日子,走到青年身边坐下。
  “有一日闲暇的时候。”青年随意略过。
  辞盈笑着将平安符收起来:“我改日也要去为你求一个。”
  从前总怕青年重病哪天人就不在了,辞盈不敢求这种东西。
  现在谢怀瑾身体好了,反倒觉得可以求求了。
  辞盈捏住谢怀瑾的脸:“我的新年愿望是,谢怀瑾答应我,好好爱自己。”
  谢怀瑾怔了一瞬,良久以后才轻声说:“......好。”
  辞盈思来想起,对着过往翻来覆去的想,终于让她发觉一些蛛丝马迹。
  谢怀瑾不是不爱她,只是不爱自己。
  他给她的爱太多了,而给自己剩的爱太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怀瑾温柔地看着辞盈,在他的生命中,只有辞盈会同他说这样的话。
  他用额头抵住辞盈的额头,轻声道:“徐大夫说,明年我的腿可能可以好。”
  “真的吗?”辞盈立马问。
  从谢怀瑾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和徐云口中是不一样的,徐云为了安慰她,万分之一也会说有可能,可谢怀瑾如若不是有大半可能,几乎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辞盈的眼泪啪嗒落下来,谢怀瑾手轻柔抹去。
  “别哭,辞盈。”
  辞盈哭着说:“控制不了。”
  如果有人同她一起看了谢怀瑾每日要扎多少针,要喝多少药,要吐多少次,看了一年复一年,听见这个消息也会哭的。
  青年笑着看着辞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