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那些心中曾生的死志也随着时光一点一点消散,空出来的位置都写满了辞盈的名字,谢怀瑾笑着看向辞盈,轻声说:“我想能自己走向辞盈。”
  辞盈本来就有些忍不住,听见这一句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青年看着,手轻轻擦去:“别哭。”
  辞盈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哭,只是死死抱住了谢怀瑾,她哽咽说着:“会很疼,谢怀瑾,你忍一忍。”
  青年温声说“好”。
  治疗是从药浴开始的,李军医说从前军|队里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很多战士都是生生忍过来的,有些治好了有些就成了残疾。
  但现在不在军队,能精细些就精细些。
  罪无法少受,但可以舒缓一些。
  徐云在一旁频频点头,同辞盈说李军医说的很有道理。
  药浴半个时辰,后面李军医手上摸了草药开始推拿,又指挥起会针灸的徐云,口中报着穴位,让徐云一针一阵扎下去。
  徐云乐得学习,不等辞盈说话,已经拿了银针上前。
  李军医让辞盈先出去。
  徐云看了李军医一眼,然后没说话。
  辞盈就先出去了。
  屋内,徐云道:“从前我针灸时,她一直在,私下还同我请教穴位。”
  李军医手上推拿动作不停,眼中却有些沉默:“看见心爱之人受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看见。”
  谢怀瑾实践着李军医的话,徐云一针扎下去,青年咬牙忍着疼痛,额头上冒着虚汗都没有叫出声。
  屋内明明有三个人,却前所未有的安静。
  细细听,甚至能听见银针扎入皮肉的声音。
  徐云想着李军医刚才的话,又看着谢怀瑾的反应,想了想看向门口窗户上映出来的辞盈的影子。
  一直等到黄昏,辞盈才等到那扇门开。
  她向着里面的谢怀瑾看去,青年已经痛到昏迷了。
  李军医从里面出来,同辞盈说“人老了,累了,明日再继续。”
  非一日之功,辞盈明白,徐云缓慢跟着李军医出来,见到辞盈笑着说:“一下午我就学到不少东西,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两个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辞盈觉得徐云实在谦虚。
  徐云不知怎么摸了摸辞盈的头,轻声说:“会好的,辞盈。”
  辞盈望向屋内的昏迷的谢怀瑾,浓烈的草药香味从里面散出来,仆从进去将香炉里面燃的药香拿出来,再打开窗散一散屋里面的药气。
  徐云宽慰了辞盈一句就离开了,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辞盈终于得以走进去。
  她一路走到床边亲,坐下来,手轻轻顺了顺青年淌下的发丝。
  肌肤苍白,如玉,病气萦绕在身体四处,辞盈安静地看着谢怀瑾,很轻地在他身边睡下来。
  他们会有很多个明天。
  天完全黑了之后,谢怀瑾才从醒过来,温热洒在他脖颈处的呼吸让他眼眸停了一下,不想吵醒辞盈,他就安静地看着她。
  因祸得福,失明一段时间后,他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很敏感。
  借着外面映进来的微微的光,他能看见辞盈朦胧的脸,因为很近,所以还能听见辞盈温热的呼吸声和隐隐的心跳。
  他看辞盈睡了一会,想起什么缓慢抬手,摸了摸辞盈的脑袋。
  辞盈睡得并不熟,这些日也没怎么睡好,刚醒的时候头很疼,青年冰凉的手适时地按着她的太阳穴,轻声道:“先起床吃饭,等会再好好睡觉。”
  辞盈其实不饿,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借着昏暗看向谢怀瑾,轻声问了一句:“疼吗?”
  谢怀瑾摇头:“不疼。”
  辞盈小声嘀咕了一句“骗子”,手却诚实地将人抱紧。
  ......
  后面几日都是如此,李军医从来不让辞盈看治疗谢怀瑾的画面,每每诊治时都让辞盈先出去,徐云日日都来,从第二日开始就承担了所有施针的工作。
  李军医偶尔见到谢怀瑾忍耐的模样,就侧目看看窗外辞盈的身影,他其实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流言哪里有自己眼睛看的真实。
  徐云很少说话打断李军医思维,只在一些谢怀瑾的身体受不住的时候同李军医说起谢怀瑾旁的病,一个病接一个病,听得李军医直皱眉头,眉头皱着,吩咐徐云下针的速度却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开始辞盈干等,后来辞盈就在长廊阴凉处处理公务。
  她偶尔看看门窗紧闭的屋子,然后又提起笔批改,一般处理完的时候,李军医和徐云就出来了。
  辞盈提前让人将册子都收了起来,同徐云和李军医打过招呼后,就进去看谢怀瑾。
  青年除了第一日昏倒,后面许多日都只是虚弱一些。
  最开始没有力气讲话,恢复一些后开口总是先唤辞盈的名字。
  “辞盈。”
  “辞盈。”
  “辞盈......”
  辞盈喜欢谢怀瑾叫自己的名字。
  她依偎在他怀中,听着青年的心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这个习惯,可能因为她总是怕青年死了,还有什么比心跳更证明一个人活着呢?
  辞盈看向谢怀瑾时想,或许也有。
  她自己的心跳。
  他们相拥着。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结束,辞盈写信给燕季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让泠月先回去处理一部分事情,泠月本就想先回去,于是辞盈吩咐的当日就起身了。
  小碗赶来长安送泠月,她夫婿就抱着孩子站在小碗后面,泠月在马车上对着小碗挥手,回到马车里用帕子抹了抹眼泪。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朋友散在四地本就是常事。
  长安距离漠北太远了,即便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可又有几人记得下一次相见,每一次都像最后一次,泠月掀开车帘身子往后看,见小碗就站在那里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高声说着“一路走好”。
  辞盈将小碗一家邀进了府,小碗还是叫辞盈“主子”,她女儿见了也跟着小碗叫辞盈“主子”,小碗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对辞盈说:“主子见谅。”
  辞盈牵过小女孩的手,温柔说:“又又,叫姨姨。”
  又又本就是学语的年纪,甜甜跟着叫:“姨、姨姨。”
  辞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金锁,戴到又又脖子上,小碗在一旁惊呼:“主子!使不得,太贵重了。”
  辞盈轻声道:“孩子都唤我姨姨了,没有礼物怎么行,金锁是在寺庙求的,很轻,只是一个心意。”
  小碗便不好说了,只是红着眼看着辞盈。
  辞盈摸着又又的头,又又玩着小金锁,辞盈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大金锁,起身挂到小碗脖子上,温柔笑着说:“和又又的一起求的,我的小碗的金锁是大的,好好收着。”
  小碗想说“主子你给的已经太多了”,辞盈却摸了摸小碗的头,轻声道:“小碗你知道这些对我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比起这些俗物,你曾赠予我的东西更为可贵,而比起这些,你对我而言更可贵。我只希望小碗好好的,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小碗哭着说不出来话,辞盈笑着给小碗整理好衣领,将沉甸甸的大金锁埋进去。
  “长安东侧的有福银庄我安排了人,日后若是有事情不方便寻我或者我不在长安了,可去寻银庄的人。”
  小碗哭着说“多谢主子”,辞盈弯着眸,没有在意称谓。
  她们是家人。
  比起宇文拂,宇文舒,朱光,小碗,茹贞,泠月泠霜更像她的家人。
  饭后,小碗夫妻俩来辞行,辞盈没有挽留。
  她像小碗送泠月一般送走小碗,回身就看见青年在不远处等她,适才的一点感伤立马就消失了,她跑向谢怀瑾,从前面将人抱住,她没有说话,青年也没有说话。
  很久以后,辞盈才说:“外面风很大,你不该出来。”
  青年抚摸着她的头,没说什么。
  只在辞盈抬眸的那一刻很轻地吻了吻辞盈眼睫。
  辞盈眨了眨眼睛,也亲了亲青年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辞盈推着谢怀瑾回去,夕阳在他们身后。
  ......
  一切都在转好,徐云针灸的频率已经从一日一次变为两日一次,谢怀瑾虽然还会咳嗽但没有再咳血,就在辞盈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时,谢怀瑾的腿伤突然严重了。
  从前还能下地走上两步,现在已经需要用很大力触碰才能有知觉。
  辞盈偶尔发现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辞盈哽咽着问。
  青年擦着她的眼泪,温声道:“没有很久,治疗了几日就这样了,没有太大的影响,除了不太方便以外。”
  “还会好吗?”辞盈看向谢怀瑾,却又觉得问谢怀瑾不如去问李军医。
  她起身要先离开,被青年从身后牵住手:“开始大夫就说了,都有可能,辞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