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辞盈需要什么?
  想来想去,谢怀瑾也只想到“权利”二字,辞盈只有真正拥有了权利,才能自由。
  一个人爱一个人赋予的权利,到底只是一种变相的枷锁,为此他甚至想杀死宇文拂,更何况自己。
  谢怀瑾起身,觉得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夜晚。
  只是回去路上,不知如何下了雨。
  漠北的天气就是阴晴不定,谢怀瑾同旁人一起在茶棚中躲雨,这也是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人群离他很近,他得以近距离看芸芸众生,原来很多人挤在一起的吵闹是热腾腾的。
  茶棚摊主送上的免费茶水是谢怀瑾此生喝过的最粗劣的茶,但他仍旧一点点喝完了,只放下杯子就开始咳嗽,躬身用帕子掩着不想打扰到其他人。
  这一生权势给了谢怀瑾很多东西,但从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权利。
  他跻身于茫茫发人群中,发现自己也只是人群中普通一人,外面的雨愈来愈大,周围的人开始唉声叹气,推搡间谢怀瑾又咳嗽了起来,一把伞从后面递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声音让谢怀瑾身体僵住。
  辞盈挤到他身边,轻声道:“我见你一直在咳嗽,是不是身体不好,我这里恰好有一把伞,你拿了伞去前面酒楼避避雨吧,茶棚敞开风雨太大了,人又多。”
  朱光有些犹疑看着身前的人,眼眸在青年脖颈处打转,但雨水沾湿了衣领并看不出什么。
  面对辞盈的好意,谢怀瑾只是摇了摇头。
  辞盈轻声道:“无事的,这伞是一件茶棚摊主的,改日你替我去还了就是。”
  谢怀瑾还是摇头,一言不发。
  辞盈就放弃了,毕竟也没有硬塞别人伞的道理。
  她只是认出了这青年就是宇文府宴会上她误认为谢怀瑾那人,但适才隔近了看,觉得应该不是,青年脸色苍白,身上有很重的药味,苦涩的,闻了让人鼻子发酸,又听见他一直咳嗽,才忍不住开口。
  朱光在一旁问辞盈雨小些了她们要不要先回去,辞盈还没说话就看见青年一人匆匆走入雨中,背影单薄,她要开口的声音又压下来:“......为什么有伞也不用啊。”
  朱光抱住辞盈的胳膊:“不管了,我们先回去吧,等会雨又大了。”
  辞盈不知为什么又向青年走的地方看了两眼,朱光问辞盈在看什么,辞盈说:“好像雨又大了。”
  朱光一看,还真是。
  又等雨小了一些,辞盈和朱光才回去。
  路上辞盈一直有些走神,朱光扶住差点摔倒的辞盈,轻声问:“辞盈,怎么啦?”
  辞盈轻声说:“没什么,就是心绪有些乱,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听见这话,朱光脸色凝重起来:“昨日辞盈你说的猜测可是真的?”
  辞盈垂眸:“七八分。”
  不能完全确定是因为信息不够,但如果宇文拂这些年的确把所有地方都翻遍了,再结合她和朱光这些日在王府打听到的事情,那兵符在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她想的那一处。
  辞盈看着窗外的雨,轻声道:“我们明日再去还伞吧。”
  朱光点头,她们今日本就是去看看灯笼节再去还伞的,但行至一半又下起了大雨,本想直接赶回来但雨实在下的太大就躲了躲,太晚了,等雨小一些就先回来了,伞自然没有还成。
  晚上睡觉的时候,辞盈下意识锁了门,想起什么眼眸看着锁。
  她说不清心里的不安。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她只要再等一*个时机,等她拿到兵符再劝服燕季,等安排好漠北这般的事情就能回江南去和茹贞她们汇合。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辞盈解释不清心中的心慌,她总不会觉得事情太顺利了是有人做局,全天下有这样恶趣味的人只有谢怀瑾,但谢怀瑾的确不在漠北,如果他在,看见她在燕季手上伤成那样早就出来了。
  这个念头在辞盈脑海中浮现的时候,辞盈有些许茫然。
  她没有忘记谢怀瑾在江南放的那些人,手捏在门锁上,良久之后才放开,桌子上的蜡烛将她的影子拉长,她垂着眸走到榻边坐下来,缓慢地褪去衣裳。
  等辞盈睡过去,外面的雨就停了。
  漠北另一处。
  烛一烛二带着大夫进去,谢怀瑾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不靠近完全看不出他在发高烧,烛一对着大夫说:“我家公子淋雨回来就发了烧,麻烦您看看。”
  大夫上前去把脉,越把越蹙眉:“胡闹!”
  胡闹的人在昏睡,烛一烛二听着大夫训斥:“病成这样还出门,出门就算了还淋雨,生怕病不死,糊涂,生的好好的怎么也是一个糊涂脑,这病......唉,还知道看大夫,大夫看了也叹气,去烧一壶水过来给我烫针,老夫去去公子体内的寒气。”
  烛二出门去烧水,烛一听着大夫训斥。
  一直到床上的人醒,大夫也没有停下,谢怀瑾安静地听着,脸上全是倦容。
  大夫一针扎下去,青年额头开始冒冷汗,烛二要上前被烛一拦住,漠北同长安相隔甚远,医者有自己的针法很寻常,他请的的当地很有名的大夫,平日寻富人问诊为穷人开药,不至于害人。
  大夫一施针就施了一个时辰,谢怀瑾始终没有发出一个字,额头,脖颈全是细汗,等到天微微亮,大夫蹙眉问:“你不能说话?”
  说着,大夫开始诊脉。
  烛一烛二低头不言。
  大夫又是一针下去,谢怀瑾轻颤了一下眼眸,轻声说:“麻烦您了。”
  大夫轻“哼”一声,脸色很快又严肃起来:“病了为何不治?见你小厮都穿着不凡,你定然也不缺银钱,好好的人生病了怎么不治,这高烧要再严重些可就要了你的命,再这样下去金罗大仙也无力回天。”
  见谢怀瑾不说话,大夫轻叹了一声。
  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但他没见过谁的苦衷是要去寻死的。
  但他也只是一个大夫,开了一个药方子放在桌上,转身要走,烛二追上去塞了很大一把银钱,大夫掂量了一番约莫有二十两。
  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荷包里面的银子沉甸甸,压得他有些话在心中憋得慌,实在忍不住又开口一句:“莫信那些转世轮回之说,今生都过不好,来世又能如何,天下悲苦者千千万,心死比身死可怕。”
  说完,大夫就走了。
  烛一烛二等了许久,只等到谢怀瑾一句:“下去吧。”
  公子的病他们知道一些,重也重,不重也不重,从被抓去宇文府之后就没有好过,一条腿被打断了,喝了药强行让自己站起来,但那药毒性重,加上后面一直身体不好,久而久之就病下去了。
  后面......
  朱光在的那段时间,公子总是喝了药吐,吐了药喝,病非但没好还重了些,后来......后来好了一些,但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用“好”这个词,有时候他们觉得公子好像已经在安排自己死后的事情。
  大厦将倾,谢家明面上的盛势遮掩着其下的衰退,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公子这些年每一步都在加速谢家的倾颓。
  只在夫人来了之后好了一些。
  但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可谢家和公子从来都是一体的,烛一烛二不相信公子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只能沉默,他们所言,公子不会听。
  烛一烛二将门从外面关上,谢怀瑾安静地看着手腕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的手腕间又多了几道新的划痕,没有之前深,却又和之前的融在一起。
  如果有人问谢怀瑾什么是爱?
  谢怀瑾能回答的大抵只有沉默。
  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他偏执地从一个极点走向了另一个极点,亦或者他只是太明白,辞盈口中每一句生死让他初次明白了何为畏惧,他的血肉和谢家生长在一起,于是他的爱恨也沉默又狰狞。
  漠北天气变化不定,昨夜还下了大雨,隔日天空就放晴了。
  朱光用了两日查探燕家的巡卫情况,第三日,辞盈和朱光一起潜入了燕家。
  比起王府,没落的燕家只有一些老残的士兵在巡逻,辞盈和朱光潜入得很轻易。一直太轻松了,于是朱光问辞盈:“这两日我都在燕府观察,一直都只有这些士兵巡逻,而且应该都是在战场上伤了退下来的,看着并不像燕府有重要的东西的样子。”
  重要的东西指兵符。
  辞盈眼眸一凝,对着朱光摇了摇头:“如果上次宴会的事情没有让宇文舒转移的话,我觉得兵符大概率就在我猜想的那处。”
  朱光轻声道:“好,我相信辞盈。”
  两人来到一处废弃的书房,按照牌匾来说是从前的燕飞将军的,也就是辞盈的舅舅。朱光小心关上门,确定附近没有盯梢的人后才走到辞盈身边,之间辞盈眼眸定在书架上一处,朱光还未问怎么了,就看见辞盈脚踩上凳子将书架最上册最右边第二册书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