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辞盈一把将人拦住,摇头:“不用,我们去见就落了下乘。”
  等她亲自来找她,而不是用一张连落款都没有的纸条。
  更何况,比起苏雪柔的事情,辞盈更想明白茹贞的事情,太医当时说她和宇文拂在茹贞身边茹贞病况会好一点。
  但这些日下来,辞盈并不觉得茹贞有所好转,甚至......
  辞盈揉了揉额头,她看着茹贞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癔症,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想让茹贞好起来,就需要寻到茹贞的病因,而这一切就绕不开那场赏花宴前后发生的事情。
  晚间时,油灯将少女的剪影映在墙上。
  她咬着笔,一点一点磨着要寄去江南的诗文,本来之前回来的路上已经写好了一篇,但大抵人的心境的确会影响很多东西,她回到长安之后拿出来翻阅之时,觉得不合适作为“李辞”这个身份开始铺垫的第一篇。
  她将文稿毁去,重新熬着。
  一直到半夜,才重新写出来一篇,却还是觉得不满意,想要毁去又怕再熬几日也出不来新的,她蹙眉将这一篇折叠起来,思虑着。
  外面落下敲门声时,辞盈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垂眸了半晌,还是去打开了门,青年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门外,外面大雪纷飞,青年容色如玉。
  她站在门口,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里面炭火烧着,烛火暖暖的,外面雪白一片,寒气扑鼻。
  辞盈只等青年回答的功夫已经感觉到冷意,身体本来也未全好,一下子开始咳嗽起来,青年温声道:“不请我进去吗?”
  辞盈偶尔真的很佩服谢怀瑾,明明她们的关系如何他最是清楚,但即便私下无人之际,他依旧能够如此坦然。
  她让开身体:“进来吧,就是有些乱。”
  青年跟在她的身后:“嗯,知道。”
  辞盈甚至没有去听谢怀瑾在说什么,“嗯嗯呀呀”了一声就坐回了桌前,她将桌上的废稿一点一点收起来,烛火映在少女瓷白的脸上,青年端正站立在一旁,有些无奈道:“辞盈,我在同你说话。”
  辞盈手指僵了僵,只说:“我没听见。”
  谢怀瑾也不戳破,只将手中的一些书卷递给辞盈,辞盈疑惑地看向青年,谢怀瑾温声道:“你未离开长安之前提到的书,寻到时你已经去江南了,今日回府时突然想到了,想着你大抵有用。”
  辞盈一怔,一句“多谢”哽在脖子里。
  但幸好青年也没有想要,落下一句“早些睡,睡前将唇角的墨擦了”后就悄然离去了。
  房屋内又恢复了寂静,辞盈眸色复杂地看向书案上几本书,多是些古学,她从前在诗文中见过,一日无事同谢怀瑾提的。
  ......
  好久以前了。
  久到辞盈已经不再有翻阅这几本书的兴趣。
  等到深夜,辞盈吹灭了烛火,才想起来青年临走之前的告别的话,她到铜镜前将脸凑近镜子,唇角果然有一片浅浅的墨痕。
  只留了一盏灯,所以辞盈将脸凑向铜镜很近很近才看得见,她拿着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直到唇边那一块皮肤被擦红,才垂着眸将帕子放下。
  夜间风雪很大,后来的人说,这是长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雪终于停下的那一日,辞盈终于查到了关于茹贞口中那根失踪的簪子的一些线索。
  是从一个叫云夏的婢女口中。
  这个名字,辞盈并不陌生。
  云夏和茹贞同为家生子,父母都是谢府的老人,都为自己儿女谋了一个好的去处。从前家主还在,各位小姐还没出嫁时,各个小姐面前的贴身婢女一职可是香饽饽。
  云夏和茹贞,就是一个在三小姐谢安蕴面前任职,一个在小姐面前任职。
  后面谢安蕴出嫁了,不知为何没有带走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云夏,反而带走了老太太身边的春桃。
  辞盈被朱光搀扶着走入大堂之中,化雪时正冷,见了些风辞盈轻声咳嗽了起来。
  朱光一边吩咐人去关门,一边为辞盈斟了一杯热茶。
  辞盈抚住朱光的手让她不要一直忙活,随后才看向一旁的云夏,三年未见,云夏似乎衰老了不少,才十九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皲裂的痕迹。
  云夏见辞盈看过来,连忙跪下:“见过夫人。”
  手脚之间有畏缩的意思,开口时声音还在颤抖。
  辞盈有一刻的恍惚,记忆中云夏哪怕是一个婢女也不是这般的,茹贞总和云夏比,是因为家生子中只有她们两个生的最俏丽得的去处最好。
  辞盈将人扶了起来,手相触之际,云夏却瑟缩着后退。
  后面云夏又跪下:“对不住夫人,夫人,我......奴不是故意的。”云夏磕着头,辞盈感觉到云夏似乎有些怕她,没有再贸然上前,只温柔道:“无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云夏,你先起来。”
  朱光适时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上去。
  云夏拿着,不知道怎么就哭起来。
  辞盈于是得知了云夏这些年的故事,当年谢安蕴因为赏花宴的事情被发配到庄子里,全院的奴仆只有云夏愿意跟随着,庄子里的奴仆欺软怕硬,谢安蕴又是一个纸糊的老虎,在庄子那边云夏替谢安蕴吃了不少的苦。
  后来老太太派人将谢安蕴接回家,云夏原本觉得有这一遭经历日后能过上好日子,等到了年纪求谢安蕴放人时谢安蕴却再三推脱,后面又怕她勾搭新姑爷将她许给了一个看门的瘸子。
  那瘸子......年老又无用,总爱打人,云夏衣袖下面都是满身的青紫。
  云夏不是没有想过和瘸子一命换一命算了,但她的父母已然年迈,其下又还有一个妹妹也在谢府当差,如若真做了同瘸子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怕妹妹难得的机会没了,父母也为她蒙羞。
  云夏说着说着,眼泪尽数落下来。
  又跪下来:“听闻夫人在查当年赏花宴的事情,我当年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知道一些内情,如今可尽数告于夫人,只求......”
  云夏又开始磕头:“只求夫人帮我脱离苦海。”
  辞盈良久不能言,她半跪下去将人扶起来,轻声道:“好,别怕,我为你做主。”
  云夏一下子哭出来,辞盈将人扶起来,这一次云夏没有再躲,只红着眼说:“当年三小姐用一笔银子买通了茹贞,让茹贞在赏花宴上让夫人出丑,但......”
  云夏似在回忆,眼眸有些放空,似也想到了年少。
  “我当时......对于茹贞收下三小姐的银子非常不齿,甚至特意去她身前嘲笑她,茹贞难得的没有同我犟嘴,只是一直捂着怀中的一根珠花,我问她那是什么,她不说,我问了几次她烦了,她将我打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一根珍宝阁最次最次等的珠花,我......从前像买,但银子还没攒够,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长安街上那一家珍宝阁吗?”辞盈追问。
  云夏点头:“奴前两日从......妹妹口中听说了夫人在寻当年的事的消息,猜想可能有些关系,夫人。”
  辞盈回应了云夏严重的哀求,她摸了摸云夏的头,年少时她们其实并不相识。
  她更多地从茹贞的口中认知云夏这个人,即便只是偏颇如茹贞口中的云夏,也不该......也不该被如此被谢安蕴作践。
  她温柔道:“谢谢你,你口中的消息对我来说很有用。”
  辞盈再次将云夏扶起来:“我需得先问问你的想法,如若未嫁人的话,再过两年你本也到了可以出府的年纪,如若你同那瘸子合离了,你是想继续留在府中,还是府中给你一笔银子你提前出府安置?”
  云夏迟疑道:“那瘸子......”
  辞盈握住云夏的手:“放心,如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谢府不会再留他,你若想留在府中,日后不必担忧再遇见他。”
  云夏同辞盈对视良久,在辞盈鼓励的目光下出声道:“回夫人,我、我还是想留在谢府,我的家人都在谢府,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
  辞盈温声说“好”,唤来一旁的婢女,让她带着两个侍卫去为云夏搬家,顺便将那瘸子带到刑堂,按照云夏的口供审一审,如若真有打妻之事,废掉另一条腿赶出府。
  等云夏走后,朱光不忿道:“那日见了谢安蕴还以为收敛性子了,谁知这般恶毒,怎能因为自己婢女生的貌美害怕姑爷被勾了心思就如此作践。”
  辞盈脸色也很复杂,风吹来,她依靠在朱光肩上。
  良久之后,朱光听见辞盈低低的一句:“还好。”
  朱光看向辞盈,见辞盈垂眸看着自己的细白的手,少女将手心转到手背,又缓慢地翻转过来,轻声道:“还好,我现在能帮她。”
  朱光无言,明明辞盈在说开心的事情,她却品出了其中的复杂。
  顺着云夏说的线索,辞盈寻到了珍宝阁。
  辞盈还出声,迎人的小二见了门前的马车,忙上前迎道:“夫人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