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青年声音浅淡,苍茫的雪色中,很远处一点灯火如星,辞盈怔然地回想着。
  青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辞盈:“还疼吗?”
  像是明白辞盈不知晓,谢怀瑾的眼神落在了辞盈的腰间:“晚间烛二同我说,茹贞不小心将你推到了石凳上,你的腰撞到了石桌。”
  葳蕤的烛火中,青年眼眸渐深,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少女的衣带上。
  辞盈后退一步,低声说:“不用。”
  “......回去后我会自己擦药。”在青年抬起的眸中,她补充道。
  青年也没有强求,温声道:“墨愉等会会将药膏送去你的院子。”
  似乎今日的事情就要罢休。
  但在窗外纷飞的雪下,辞盈抬眸望向青年的背影,轻声道:“谢怀瑾,同样的把戏骗我一次就够了,我不是傻子。”
  青年的身体停住,却没有转身。
  辞盈脸上没了白日的疯狂,她其实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戳破谢怀瑾,但实在觉得现在的一切比适才口中的肉还让她作呕。
  “是,我是说了让你不要用茹贞威胁我,用我威胁茹贞的话,但......”辞盈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和你将茹贞关起来不让茹贞去见我,和你和我见面之后不告诉我茹贞得病的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辞盈上前一步,身影缓缓覆盖上青年的影子。
  她淡声道:“为什么你好像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辞盈顿了一下,眼眸中却更添了三分坚毅,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像是在宣判却又像只是诉说:“谢怀瑾,桩桩件件,我不认为我有一件冤枉于你。”
  少女声音落下,屋内长久落于寂静,半晌之后,青年温柔笑了一声,转身回望辞盈。
  烛火下,少女脸色苍白,落于满院的风雪前,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谢怀瑾摩挲了一下指腹,他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做派,连着说出的话也一副谦谦君子的味道。他温柔地望向辞盈,眼眸中的笑意徐徐蔓延开。
  “被你发现了啊。”
  【作者有话说】
  [摊手][摊手][摊手]bt
  第41章
  辞盈怔了一下,谢怀瑾的反应让她始料未及。
  青年仿佛彻底褪下了那层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表皮,戏谑和恶劣从浓郁的夜色中涌出来,将辞盈层层裹住几近窒息。
  辞盈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
  戳破一个怪物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幽暗和恐惧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烛火,短暂的微弱之后又重新燃起烈焰。
  少女掐住自己的手,却仍旧难以退却转身欲走的恐惧。
  并不算宽阔的书房一角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恐惧,害怕,胸膛之中那颗心此时几乎停滞。
  她转身欲走,青年却慢着步子向她走来,唇上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被烛光映出的影子一步一步爬到少女身上,洁白的寝衣上顷时暗了一片,外面的风雪呼呼地向屋内吹,辞盈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爱恨之外,惧和怕在不住地喧嚣。
  青年终于走到她身前,低垂着眸让辞盈只能看见他眼睫在脸上落下的阴影,青年抬起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扣住少女细白的手腕,先是手掌,冰凉沁入之际,手指一点一点附上去。
  他扣住的地方恰是少女脉搏跃动之处。
  辞盈退无可退,整个人被抵在窗上,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青年温声道:“松开手。”
  强迫之下,少女被迫松开掐住自己的手。
  淡淡的光映在少女原先左手覆盖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全是月牙形状的红痕。
  窗外又泛起寒风,雪还未吹入房中,就因为内室的温度无声地融化坠落。
  泛着寒意的风吹起两个人的长发,适才一番混乱,此时两个人都披散着头发,相触之时头发就随着风交缠了些许。
  “辞盈,账不是这么算的。”
  青年将手放在辞盈的肩上,一点一点轻轻覆住,那双漂亮的凤眸对上辞盈猩红的双眼。他稍一用力,少女被迫在软榻上坐下,身体颤动了一下。
  谢怀瑾自上而下俯视着少女,声音缓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冤枉这个词要从何处说起?从你,从我,还是从那封诗柬上的情诗。”
  这是谢怀瑾第一次真正提到那次赏花宴。
  辞盈抬眸,眼睫微微颤动。
  青年嗓音温润,适才的戏谑恶劣恍若昙花一现,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其中未尽的茫然收入眼底,温声一笑道。
  “在江南时你同我言卫将军之事,我不知你从何处听闻姨母私下同我的对话,又听了何人的添油加醋之言,从而以为你能凭借卫将军......要挟我?”
  最后一个词谢怀瑾落得有些犹豫,因为他想起少女在江南的模样,瑟瑟发抖畏惧着后退的模样,他真的很难将其定义为“要挟”。
  他思虑着,看似不经意,眼眸却悄然抬起,声音温和清冽:“你似乎总是不太信我,适才你言桩桩件件不曾冤枉了我,可是辞盈.......”
  青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带着七分认真说道:“桩桩件件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辞盈再也忍不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怀瑾,她好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时间心底的畏缩都为之让步。
  “为我好?”她重复着他的话。
  “为我好你让茹贞变成这样吗?”她大喊着,想要将人推开,却被青年一把捏住肩膀,深重的力道让辞盈仰起的脖颈都感知到了疼痛。
  随着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放松,辞盈听见一身雪衣的青年温和笑道:“辞盈,天底下没有既要、又要那么好的事情,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辞盈声音变低:“我要什么了?”
  她挺直的身体渐渐坍塌下去,像是纸糊的灯笼一夜之后全都被雪水浸成软糊的一团,她重复问着:“谢怀瑾,我到底要什么了?”
  她恨着一双眼,眼泪簌簌落下来,声音从大吼大叫逐渐变得嘶哑:“小姐死了,夫人死了,小碗走了,茹贞疯了,而我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回来......”
  青年冰凉的指尖接住少女垂落的温热的泪珠,恍若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辞盈望向谢怀瑾,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什么了?”
  谢怀瑾轻笑了一声,淡淡看着虚弱的少女,手指碾过少女瓷白脸上的泪,抬手将少女的脸仰起来,声音很轻,像是叹息:“辞盈,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我并不欠你什么。
  辞盈的身体僵住。
  思绪一片混沌之际,青年彻底抬起她的脸,轻柔地说:“且不说素薇和姨母同为我的亲人,她们的死同我有何干系吗?”
  他手上动作难得不算温柔,辞盈用一种难堪的姿势望着身前的人,谢怀瑾继续说着:“不提素薇和姨母,你又开始提一些我们嚼了数次的事情,辞盈,你聪慧,我以为你早已想通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我的夫人,逃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未想通一些早就该想清楚的事情。”
  在辞盈惊惶的眸光中,谢怀瑾低俯下身,眼眸同辞盈对视着,距离近到辞盈已经能在青年严重看见自己的影子,她听见青年一点一点细数着,柔白的雪衣覆在她的身上,从前清淡的香味变得有些发腻。
  青年摩挲着她的下巴,很浅很慢地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语气中有三分调笑:“小碗犯错,我未饶恕,你怪我;茹贞自寻死路,我不救人,你怪我;你走后茹贞疯了,我同你“相见”时未曾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还是怪我。”
  说到这里,谢怀瑾轻笑一声,温声道:“夫人,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如你心意,似乎总是我的错。”
  辞盈浑身颤抖地听青年落下最后一句。
  外面的雪色忽地炸开,像夏日盛午的阳光,将一切都照的无处遁形。
  青年同她对视间,那双漂亮的眸又一次出现恶劣的情绪,慢条斯理道:“我们之间......竟是我相欠你吗?”
  屋内陷入寂静,辞盈看着谢怀瑾,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流出泪来。
  但青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指触在温热的泪上,低声问:“从始至终,是我逼她们,是我逼你的吗?”
  辞盈不语,心一下一下地跳着,眼泪直直垂下。
  谁都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就像辞盈从前不会意识到,有一日她会被青年一笔一笔地算账,那些在她记忆里被刻意埋起来的东西,一点一点被青年细数出来。
  “年少时,你常用冒昧的目光打量我,我未曾同你计较。”
  辞盈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想捂住谢怀瑾的嘴,但身体却已经失去起来的力气,一直未感觉到的腰间的疼痛这一瞬突然降临,让她连一句“不要说了”都说不出口。
  “素薇死后,姨母将你认作素薇,后面你同那个婢女惹下那一系列笑话和乱子,我还是未同你计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