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尉迟樗道:“做好我们眼下的事就好。”
  唐欢闻言,她的手微微动了动,方道:“此次过后,我就要闭关了。”
  尉迟樗一顿,唐欢这样说话,就说明她已经摸到了那条通天之路的大门。
  尉迟樗垂下眼,她的眸光流转,却又带着一丝伤感。
  她的肩头微沉,唐欢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阿樗,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你一直替大师姐守着那些孩子,但大师姐也有了新的生活。她从未怪过你。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我们虽是修士,但寿数也是有限的,不能总是那么肆意挥霍。”
  尉迟樗闭上了眼睛,她那一代的大师姐活了很多年,护佑了许多新生的剑门弟子。
  “大师姐为何总喜欢来此地教导这些小鬼。”
  她年轻时根骨不凡,有些骄傲,但在大师姐面前又很是乖巧。
  当时的大师姐对她道:“因为剑器过刚易折,我希望能庇护这些孩子走得更远一点。”
  当初的尉迟樗不明白,她认为凡人是一茬一茬每年春日都会再重新长起的野草。
  她也觉得剑器不就是要在一次次的拼杀之间磨砺才能成为最好最锋利的剑器吗?
  那些没有熬过去而提早折断的剑器,不过都是失败品罢了。
  但后来尉迟樗才知道,她会这样想,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剑,因为将要折断的不是自己。
  而当她即将折断的时候,大师姐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的命。
  她终于一步步变成她想成为的那把剑,却也失去了锋芒。她守着那些孩子,就像守着一座坟茔。
  里面埋的不止是她的师姐,还有她的锋芒。
  尉迟樗转过头看着远处。
  孤山剑门,一开始只有那一座孤山,而今那孤山早已不孤。
  “……你说得对,我也应该再往前走一走了。”
  尉迟樗轻声道。
  常乐盘膝坐在镜子前,她微微动了动身体,一旁的许应祈转头看她一眼,伸手帮她稳住身体。
  然后就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很快茶水、糖水还有各种果盘,来自漠北的烤的香香的牛肉干还有海边炸的酥脆的小虾就都摆在了常乐的面前。
  “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没有了啊。”
  常乐叹息着,没有忍住,伸手捏了一块牛肉干咬下去。
  好香!
  “本来就是谈事,不需要严肃,而且人还没有来齐。”
  许应祈回道,看了眼镜中。
  镜中的人也动了,里面多了一个人,看上去有几分面熟。
  许应祈想了想,想起了来人,是司泉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摇曳身姿,穿金戴玉,走路时金银玉器相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
  引得一旁手持玉箫的如玉男人皱起了眉头:“杂音难听。”
  “你们乐宗除了自己的那点声音,听什么不难听。”司泉白了那人一眼,坐了下来。
  她选的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与宋怀恩相对。
  另一个男人抬起头来,发出低低的轻笑声:“你们青蚨门什么时候胆子这样大,以为自己能坐得下第二把交椅?”
  他坐在左手的第三位上,虽是穿着长衫,但肌肉却几乎要将衣裳撑破一般。他的衣领处滚着一圈毛皮,腰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白貂,咬住他的腰上的铜环,那白貂漆黑的双目时不时转动,竟是活物。
  常乐有些不解。
  许应祈说道:“天机阁牵引万星,因而居中。其余人按实力排序,左为尊,左一为最强,右一排第二。”
  常乐这才明了,原来这几把椅子并不是随随便便地放着,原来进来的人除了进去的门槛,还要排个一二三四来。
  她问:“这个男人又是谁?”
  许应祈就仿佛是无所不知那般,回道:“御兽宗宗主沈流。”
  司泉却寸步不让:“最近我青蚨门生意横跨两洲,蒸蒸日上,钱越是多,我的道途越是通达,你这个一天到晚与兽为伍的野人,怎么知晓我不能坐在这个位置呢?”
  男人猛然拍掌,就要起身,说道:“座位是按上次的宗门大比排的,你莫非想要坏了规矩不成?”
  司泉笑道:“我又不是抢你的位置,你这么恼怒,莫不是与无垢教暗中有什么往来?”
  常乐这才恍悟,原来司泉所坐的位置正是无垢教的位置。
  可是无垢教的山门,不是被她的便宜师尊一剑碎了大半么?
  男人身子一顿,他极为为隐蔽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的宋怀恩,于是又极为缓慢地坐回了椅子上:“我只是想按规则办事。”
  司泉哼笑一声,颇为挑衅。
  男人的眉心跳动,却到底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时间缓缓流逝,一位手握重锤,身形高大的女性在一个午后进了房间,坐在了司泉的身边。
  司泉侧头与她攀谈几句,看模样颇为熟稔。
  许应祈道:“那是器宗屠悠。”
  当天下午,一个老者背着书袋慢悠悠地进了房门,坐在了左手第二个位置上。
  许应祈道:“这是白鹿书院的山长,叫松童子。是上一任山长的书童。”
  他曾做了上任山长三百二十四年的书童,在山长死后,所有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他走到山长的座位,坐下来。
  然后这一坐就是千年过去,白鹿书院无一人反对。
  又过了一日,房间里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老人。
  一个是手持药葫芦,看上去和眉善目,面容慈祥,一身白衣。
  一个背着双手,但双手却异常的大,如蒲扇一般,满眼阴沉,皱纹都仿佛如刻刀刻进去的一般,一身漆黑,背着一个斗笠。
  但奇的是他们的模样竟是一模一样。
  一黑一白,分别坐在了左手的最后一个与右手最后一个位置上。
  他们对望一眼,白衣老人发出哼声,头朝左边,黑衣老人哈的一声,头朝右边。
  许应祈见常乐面露好奇,又道:“这是玄恩与玄仇两兄弟,他们虽是双生子,但灵根却不同,玄恩入了药宗,而玄仇却去了唐门。他们是双子,但彼此之间并不亲近,只是因为双生子之间的感应,总是会在同一时间抵达一个地方,让两人很是愤怒。”
  常乐于是就笑起来,笑完又觉得有些不太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像只可爱的小猫。
  许应祈想着,伸出手指,勾了勾常乐的下巴,常乐握住她的手指,捏在手心里。
  此刻宋怀恩睁开了眼睛,说道:“天机阁闭阁,无垢教没有回复,应是不会来了,我们开始吧。”
  众人闻言,目光都看向了司泉所坐的那把椅子。
  那里本该坐着无垢教,但无垢教被青莲剑君那一剑破了山门后,天下就再无人听到无垢教的消息。
  无垢教的弟子们也寻不到踪迹。
  而属于无垢教的那把椅子,现在司泉却坐着。
  最近的十年里,剑门与青蚨门交好,已经不是一件隐秘的消息。
  司泉理所当然的态度里,难道就没有剑门的支持吗?
  沈流忍不住换了换自己的坐姿。
  宋怀恩道:“诸位最近可好?”
  他面相风流,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不假。但是在这种时候,话这样的家常,却显得有些尴尬。
  众人一时沉默不言。
  玄仇先发问:“宋掌剑耗费了一张剑令让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问我们吃好喝好身体好的吧?”
  他说话夹枪带棒,宋怀恩仿若未觉,只是道:“若你们当真是吃好喝好身体好,还能多活几年,那就管好你们各自的弟子和下宗。”
  这话转变太快,一下从家常变成了咄咄逼人。
  沈流猛然一拍扶手,说道:“宋掌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剑门弟子这几年四处乱窜,我们弟子相遇问过几次,却被你们的人打了。你还是先管好你的家事吧。”
  一旁持萧的男人也轻言细语地说道:“说得有理。我们乐宗向来就守在自己那点地盘上,与世无争,治下百姓也素来老实巴交。竟也出现了剑门弟子。就算是惩恶扬善,你们剑门弟子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就连与司泉交好的屠悠也道:“我们下宗也来抱怨过几次。”
  说完,她转头看向司泉。
  司泉摇着扇子,看到屠悠的眼神,于是咳嗽了几声:“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倒没有什么上宗下宗的分别。不过最近剑门弟子也是来得勤快了些。”
  唯独山长闭上眼睛不言语,如同睡着了一般,也无人敢让他言语。
  玄恩眯着眼:“倒不是我们敏感。宋掌剑,你一道剑令让我们来,我们来了,也是想要问问,你们剑门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找魔族。”
  宋怀恩说道:“此前蓬莱宫已经混入了魔族,诸位都是看到了。魔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越过了边界,我们自然是在找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