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脚步一顿,莫不是暗卫诓他?
  酉时他便收到暗卫来报:苏瑾棠昨夜枯坐至后半夜,踉跄回屋后,至今日一直滴水未进。
  他痛骂了暗卫为何拖到这时才来报,一边又快马赶过来,他还未用膳呢。
  木蓝与竹青见他过来,忙丢下碗筷起身行礼。
  苏瑾棠先是淡漠地瞥了一眼,随即恭顺地垂首,也照着木蓝她们朝他行礼,“殿下。”
  心中百转千回,她方才见着了萧宇承眼中的一抹错愕,心想确有眼线,而他能过来,是不是说明她还能博一博?
  谁能想到她如今竟变成了赌狗,还是以自己身家性命来做赌注。
  无奈实在想不起他们曾经到底有何纠葛,她要是他救命恩人就好了。
  可她人生短短十九载,捡个猫狗倒是有过,却没捡过人。
  萧宇承没应声,她便一直蹲着。
  昨日不还没给他好脸色吗?今日却乖顺过了头,她又是他府上的丫鬟!
  顿时一口气不上也不下,萧宇承只硬邦邦地道:“起身吧。”
  “给我也添副碗筷。”
  木蓝与竹青闻言忙撤下自己的,她们哪敢跟殿下一个桌子用膳啊,随即又去厨房拿新的来。
  也不敢多问:她们都吃过了,殿下居然要坐下接着吃吗?回头不会又要将她们拖下去吧……
  苏瑾棠招手唤书晴:“你与木蓝她们去厨房吧。”
  萧宇承杵在这,她们谁都吃不好,不如让她们去厨房来的安稳。
  当然,她自己也没了胃口,只是她不好也走吧。
  木蓝将新的碗筷拿来后,苏瑾棠接过亲自给他布菜。
  衣袖宽大,轻抚过他的肩头,显然苏瑾棠没有服侍人的习惯,动作笨拙了些。
  萧宇承抬眼:“你就坐下吧。”
  “怎吃得如此清淡?”这汤里无半点油水,原来他们吃的只是涮菜,怎么显得他府上穷困潦倒似的。
  苏瑾棠如实答道:“嗯,一日未用膳,清淡些的好入口。”
  原来暗卫说的属实,确实一日未进食。
  “为何?”
  “我想了整整一夜,还是与您坦诚些好,若能得殿下庇护,当是我求之不得的。殿下会护我周全吗?”
  萧宇承一边将寡淡无味的涮菜往口中送,一边示意她往下说,并未轻易承诺。
  苏瑾棠垂眸,将假话掩在真话里,才能让人信服。
  “我确实还有其他产业。”
  “我与南安郡王妃沈馨是幼时玩伴,曾一起在学堂启蒙,我儿时无拘无束,祖父怜我七岁时便父母双亡,所以格外娇纵些,而沈馨身为县令之女,从小便是朝着大家闺秀培养的。”
  “天明年间,仁宗帝曾向民间遴选女官,崇阳县令生了让女儿踏入朝堂的想法,从小便拘着她读四书五经,学琴棋书画。她羡慕我的生活,我也常偷偷与她送些稀奇玩意儿,我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却是挚交好友。”
  “可后来乱世……乱世平定后,女官一制再无人提起,崇阳县令便想让女儿高嫁。”
  “在越州,最大的官便是兼任越州刺史的南安郡王,沈馨如愿被选为郡王妃,可她在郡王府却是如履薄冰。”
  “我们合作开了永兴钱庄,她有了足够的钱,至少在郡王府内活得肆意些。”
  苏瑾棠缓缓下跪,院中的石子硌得膝盖疼,让她忍不住眼露痛色,殷切地望着萧宇承:“郡王妃私下开钱庄,若是让人知道了恐要被看不起,这钱庄一直都是我在打理,望殿下莫要声张,我不想看她拘束一生,痛苦地衰老在那院墙内。”
  萧宇承将人拽了起来,不悦道:“你说你的,不必跪我。”
  苏瑾棠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顺势紧紧抓着他的小臂,“那殿下是答应我了不为难沈馨吗?若这钱庄有问题,我可以赶回越州将钱庄全部关闭,但绝不能牵扯到她!”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钱庄赚的钱不是小数目,都进了她的口袋?”
  苏瑾棠讪讪,“不是,我们三七分,她三我七。”
  萧宇承眼中划过了然,揶揄道:“原来大头还是在你这。你也要进王府傍身用?”
  苏瑾棠眼一闭心一横,“我拿去投资造船了。”
  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造船?”
  苏瑾棠知晓如何打蛇随棍上,他不让她跪,她便顺势紧紧拽着他,凄凄切切道:“求殿下保我。”
  萧宇承似是看穿了她做作的示好,只扯了扯嘴角笑道:“如何保你?造船是朝廷都水监的事,水运是工部下面水部的职责,你造船为何?”
  苏瑾棠:“当然是为赚钱啊。富商余大娘便拥有大型船只,每年租船卖船可比我兢兢业业开小酒楼茶楼赚钱多了。”
  “汀州皇商余大娘?”
  “对。”
  “那你可知,她背后是谁?”
  “不知。”
  “汀州刺史,刺史拥兵自重,乱世时虽未归顺文氏,却也不帮朝廷,更何况汀州船业发达,税收却年年拖欠,再三催促才能交上来,如今早已是陛下眼中钉。”
  苏瑾棠不服:“可朝廷有疏通运河之举,今后船业必定发展,民间船只不少,难道我不能染指吗?”
  “嗅觉倒是敏锐。”前年朝廷不过疏通了一小段运河,后再无动作,她远离朝堂竟能想到朝廷有疏通运河的打算。
  “可你背后无人,小船没什么气候,大船造出来守着也难。”
  “还未造出来呢,”说起这个苏瑾棠就忍不住叹气,“造船非一日可成,我想造既能运货,又能供舒适生活的船只。江南水运发达,可人见多了水便见怪不怪了,若是北方达官贵人想前往南方游玩,路途却难熬。”
  “若我的大船能够运货前往北方售卖,又能平稳载人来回,其中收益便很可观。”
  “若当真能造船成功,殿下便当我背后之人助我打通航运要道,可好?”
  这句“可好”,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软糯,听得人骨头都泛酥,可萧宇承只轻扯了扯嘴角,“先前呢,指望谁做你背后之人?”
  见他不为所动,苏瑾棠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十分老实:“指望沈馨拿下南安郡王。”
  “可你说沈馨在郡王府如履薄冰。”
  苏瑾棠将一双杏眼瞪圆了,不服:“沈馨容色不俗,腹有诗书,现又有钱财傍身,待她生下一儿半女,何愁在郡王府站不稳脚跟?”
  “听你话语,南安郡王妃可是个城府颇深,手段了得的女子,我得向王叔去信一封,好叫他提防着些。”
  “萧宇承!”
  “直呼我姓名,小命不要了?”
  “你要对沈馨不利,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萧宇承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言语暧昧:“我哪舍得杀了你。”
  苏瑾棠又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态度,方才她是被调戏了吗?
  “如今您已全然知晓,准备如何处置我?”
  “谁知你话语中真几分假几分,等我查探过后再议。”
  苏瑾棠甩袖坐回了软椅,只抿着唇看萧宇承自顾自地用膳,她现下全然没了胃口,一桌子菜大半都进了萧宇承的肚子。
  不由腹诽:真能吃。
  【作者有话说】
  苏瑾棠:这孙子怎么还不来?
  第9章
  “殿下公务繁忙,还能每日来这别院一趟实属不易,不如先放我离开,我可每日赶往秦王府听您差遣。”
  萧宇承头也不抬:“我府中不缺丫鬟。”
  你当然不缺丫鬟,你缺心眼!
  该如何才能让他松口放她离开?
  就在苏瑾棠搜肠刮肚想着再说些什么才好时,有侍卫上来交予了萧宇承一封信件。
  加密加急的信件,还未出皇城便被他的人拦下了。
  萧宇承施施然看向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姜韵枝是你何人?竟还能与南安郡王府通信?”
  苏瑾棠脑中思绪飞快,综合这几天他的态度与言语,有些明白了。
  他布下天罗地网,原先便已预设她是南安郡王的人,可一直无证据。
  于是一边将她软禁在此,且看她身边的人如何救她,若实在走投无路,肯定会向她身后之人求救。
  一边又与她周旋,寻她话里的破绽。她是商人,重利却也怕死,产业与身家性命二者应当不难选,他便要她将产业全部告知,若一直遮遮掩掩,只需往下查就能有眉目。
  可姜韵枝并不知她与南安郡王有来往。
  或者说,无人知晓。
  那她今日真真假假所言,恰能用这封信来验证,让萧宇承信她。
  苏瑾棠心下稍定,面上却是怒容,“殿下真是只手遮天,信件也是随意拦截。”
  萧宇承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暗暗嘲讽了,也不恼,当着她的面便将信件展开,信件确实是给南安郡王妃沈馨的,只求她想想办法。
  “南安郡王妃如何管得到皇城来?你就这点能耐,也敢只身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