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纪吟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是这般,那我可不敢答应,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我与他素无交情,他却肯耗费如此大的心血来帮我,你说,我这心能踏实吗?”
  菱儿听她这么说,顿时换了表情,心道她竟这般镇定又通透,不过这又如何,主人同样预料到了,还是主人更胜一筹,于是笑着说:“主人说,如果夫人真想投桃报李,那便希望夫人能拿一件陛下的信物交给他。”
  这对旁人来说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但对纪吟而言却不算什么,段伏成大约也是知道这点,才提了这个要求。
  对于段伏归这个位置的人,一件信物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关键时刻能起到的作用甚至能等同于诏书了。
  纪吟想到这儿,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思考片刻后,最终还是同意了。
  菱儿笑了,她就知道主人智计无双,料事如神。
  又过了两日,段伏成传来消息,只说已经在准备谋划了,只是时机未到,还需她稍事忍耐。
  纪吟想了想,觉得大约是因为段伏归现在还在京中,但凡发生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届时派出人手探查搜寻,段伏成恐怕很难瞒天过海。
  段伏成终究还是忌惮段伏归的。
  不过,六月底时,这个时机终于来了。
  起因是齐国皇帝暴毙,谢塬趁机发难,意图篡位,结果齐国宗室不得不联合其余将领抵挡谢塬的大军,如今双方各自占据江左和荆州,成对立之势。
  齐国内乱,秦国便又想趁机南下了。
  今年开春以来,秦国多地大旱,粮食绝收,饿死者不知凡几,各地流民数以万计,起义不断。
  天灾之下,越发催化各族矛盾,加之前年大败之后,秦国到现在也没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今年春还被段伏归算计了一通,虽不至于元气重伤,可对秦军的气势是个不小的打击。
  种种因素累积在一起,秦国皇帝意识到这个看似庞然大物的秦国,实际已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必须要有个出口消解国内的矛盾,恰在此时齐国发生内乱,当即决定南下发兵。
  当年齐国南迁,带走了大量的人口和技术,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南地已是十分富饶,尤其是荆州扬州,已称得上鱼米之乡了。
  如此富饶之地,秦国怎能不觊觎。
  段伏归收到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当即召集朝中大臣商议。
  这种时候,要他干坐在燕京城中什么都不干是不可能的。
  商议数日后,段伏归最终决定向秦国出兵。
  倒不是他还惦记着与齐国的盟约,而是现在的齐国根本不是秦国的对手,要是不管,叫秦国拿下齐国,助长秦国国力,对燕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段伏归定下主意,京畿大营便开始飞快准备起来,各地急忙征调粮草,他亦整日忙碌得不见人影,甚至都没时间来看纪吟了。
  终于,等到七月初,一切整军待发,临出发前几日,男人终于抽时间来玉樨宫。
  纪吟听尤丽喊“陛下来了”,主动迎上去,看他走过来满脸的汗,“你今日回来得倒早,热不热?”说着,用手中的娟扇替他扇了扇风。
  男人却忽的伸出手钳住她细腕,也不与她闲聊,就将人拉在怀里,然后抄起她往床上带。
  绢扇跌落在地,纪吟“哎呀”了一声,下意识想挣扎着下去,却被男人按在床上,滚烫的
  吻落到她脸上,动作又急又凶,甚至算得上粗鲁了,纪吟没准备好,险些承受不住。
  许久,待这波情潮终于平静下来,男人才抚着她轻颤的脊背,“再过两日我就要出征了,这一去少说三四月,多则半年都有可能。”
  一想到几个月见不到她,段伏归颇为不舍,自她入宫以来,除了去年去渤海平叛,两人还不曾分开这么久过,更不要说如今她已接纳自己,两人柔情蜜意,夜晚交颈相拥,一起赏过月,论过政,叫他知道,原来这副柔美的脸庞下,竟还有一颗如此聪慧的心,叫他越发爱不释手。
  不知不觉间,她已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因她怒,因她喜,得了她一句软话一个笑就雀跃不已。
  纪吟窝在他怀里,后脑枕在他裸露出来的肌理结实的胳膊上,面前就是男人滚烫的胸膛,如今天气炎热,方才又剧烈运动了番,此时尽冒着湿漉漉的水光,从毛孔中渗出的汗液渐渐聚集成水亮的汗珠,随后顺着男人腰腹间的沟壑,如小溪一般蜿蜒而下,最后没入两人紧紧相贴的肌肤中,分不清你我。
  段伏归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不由抽出左手抬起她下巴,笑着问,“怎么不说话,累着了?”
  以纪吟现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男人通红的脖颈,继续往上,是男人骨感分明的下颌,线条锋利流畅,下巴和上唇因为刚冒出的胡茬正泛着浅浅的青黑色,给他平添了份男人气概,偏他用这般沙哑的还带着少许喘息的声音说出这话,一瞬就打破了他身上沉冷威严的气质,喉结滚动,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和色气。
  不得不说,段伏归生得是真的好,剑眉浓长,鼻梁高挺,一双凤眸寒若冷星,不笑时自带冷峻的掌权者气场,执掌生杀予夺大权,叫人望之生畏;然而此时,退去威严厚重的帝王衮服,男人赤-身-裸-体,素来平静幽邃的眼眸情-欲翻滚,独属于男人的浑厚气息将她包裹,这种反差近乎叫人晕眩。
  若她还是现代社会那个无忧自在的纪吟,大概会对着这副男色犯起花痴,然后跟朋友分享自己今天看到了个大帅哥。
  可她已经不是了。
  触及男人某种炽热的情绪、不舍,纪吟仿佛被烫了下,慌乱地移开视线,然后又注意到他左肩上那道伤疤。
  虽已结痂痊愈,却在男人蜜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光是看着这道疤痕她甚至能想起当时的惨状。
  后来虽知道那是男人将计就计,但事情发生时那一瞬间的震撼却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理念,以人为本,生命无价,导致她完全无法理解,仅仅为了演一出戏,却要冒着生命威胁,值得吗?
  同时也是这件事,让她确信自己一定要离开他,他就是个疯子,正常人谁会这么干啊?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这般极致癫狂的爱恨,她承受不起。
  他现在自是对她宠爱有加,仿佛一颗心都挂在了他身上,可万一哪天他不喜欢她了,她的命运就只能任由他摆弄。
  “怎么了?”男人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正了正脸色低头看过来。
  “没什么。”纪吟回过神来,探出细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处伤疤,“你的伤都好全了?”
  男人恣肆一笑,掌心包住她的手指,“早好了。”
  “你是担心我?”
  纪吟不说话,段伏归只当她默认了。
  “你放心,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也少有人能伤得了我。”
  “嗯。”纪吟应了一声。
  段伏归想到自己不久就要离开了,继续说:“我特意吩咐过冯全,我走之后,不许轻慢你,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行。”
  “你要是嫌闷,就叫媞兰进宫来陪你,或是让她再找些别的玩伴进来,总之你开心就好。”
  他又摸摸她的肚子,“你身体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正好叫张覃好好给你调理调理,现在天气虽热,但你也别贪凉,少吃点冰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丫鬟们瞒着我吃冰,现在来月信还像从前那样痛吗?”
  因吃了一段时日的避孕药,加上去年冬天在掖庭吃了一个月的苦头,她本就不慎健壮的身体被折腾得去了小半条命,从那到现在,来月信时总是腹痛难忍。
  “已经好多了。”
  “我会派人给你送信回来,你看了记得给我回信,要是不写,看我回来罚不罚你。”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想他做事从来干脆利落,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做出此等不舍的妇人之态,越发搂紧怀里这具纤软的娇躯。
  “真想把你带上……”男人又凑过来,细密地啄吻她的额头、脸颊、耳垂……
  纪吟听到这句,心头一跳,差点就没绷住脸,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只是随口感慨,并不是真的要将她带走。
  男人说的这些话,完全就是一个丈夫临出远门前对妻子的不舍与叮嘱,纪吟想,等他回来时,自己早已不在宫里了,不知那时他会怎样。
  又想到段伏成向自己索要了段伏归的一件信物,他必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或许会趁机谋取段伏归的性命。
  她曾经恨不得这个男人去死,可现在他真因为自己而被算计性命,她又冒出些愧疚。
  无关乎情爱,只是底线如此。
  可这是她现在唯一能逃离他的机会了,如果她不这么做,就会永远被男人困在这座囚笼里。
  纪吟饱受良心与私欲的煎熬,最后,她主动伸手环过男人肌理紧实的腰背,将脸贴在他滚热的脖颈和肩膀处,闷声说:“你虽骁勇,可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危险无处不在,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