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相处这么久,纪吟确实没见段伏归身边有旁的女人,但古代男人向来早婚,尤其是贵族男性,十几岁就有人安排启蒙了,更不要说常年征战的男人,有时热血上头,在这方面恐怕更加荤素不忌,所以就算纪吟一开始听说他既没娶妻又没宠妃,也没想过男人会是个处。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如他所说,她确实没见他宠幸别的女人,而且以这个时代的男人的认知来说,有没有过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必要跟她撒谎。
  但……这又如何?就算他从前没有过女人,她就一定要接受他吗?
  而且她有些
  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没经历过,才非要抓着她不放。
  纪吟脑子里微微凌乱起来,但她很快整理好思绪,“我管你召不召幸旁人。”
  段伏归自认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想着半月未曾与她亲近,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不由心猿意马,低头就要亲她。
  然而怀里的女孩儿仍旧不肯。
  “又怎么了?”
  “你这一去半个月自是逍遥快活,我却只能被你关在宫里,连出个门都不能够。”纪吟低着头。
  段伏归凝起神,眸光忽的锐利起来,却柔声问:“你想出门?”
  “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左右这春日短暂,陛下政事繁忙,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开始段伏归还没品出她的意思,待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那日放完风筝,他说等过段日子抽时间带她出去踏青,结果后来忙着边境上的事,他一时也不得闲。
  原来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
  段伏归立刻好言相哄,“是我的错,竟差点忘了答应过你的事,既然你想,那改日我们就去踏青。”
  纪吟心想,就算这次能出去,以男人的警惕自己肯定也找不到机会,于是带着赌气的语调,“我才不想,谁要跟你踏青,要去你自己去!”
  然后用力推开他胸膛,兀自靠在榻上,将脸埋在软枕中。
  她方才提起这事,分明是想的,自己同意了,却又不肯了,段伏归真是搞不懂女人的心思,怎么如此善变。
  他心头微恼,他平日行事向来说一不二,何人敢置喙半句,偏她三番五次挤兑他,然而除此之外,他却更体会到一种新奇的乐趣,早知她性子不像她的模样这般乖巧,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泼辣。
  不像一开始那般决绝,也不像刚从掖庭回来那样表面乖顺实则麻木,现在的她鲜活又灵动,段伏归的心就仿佛泡在了蜜水中,脾气前所未有的好起来。
  “我近来确实忙,抽不出一整日去踏青,但过段时间朝廷要去西山行猎,到时我带你好好出去玩儿玩儿。”
  “行猎?”纪吟疑惑,慢慢直起身体,看了过来。
  段伏归伸出手,抚上她纤细的后颈,笑着说:“我们鲜卑本就是从渔猎部族发展而来,即便建了国也保留着打猎的习俗,甚至可以说每年皇家行猎都是一场盛会,获得猎物最多的勇士会受到所有人的崇拜以及皇帝的奖赏。不过去年我刚登上皇位,又发生了渤海叛乱,就取消了秋猎,于是有人提议开春后再去行猎。”
  当然,这次行动不仅仅是打猎这么简单,最近秦国动作频频,时常滋扰燕国边境,却一直没正式进攻,段伏归虽不怕秦国,但一直忍气吞声也不是他的风格。
  行猎必定会调动大批人马,只要燕国一动,想来秦国皇帝是睡不了安稳觉了。
  他到底只是单纯行猎,还是趁机调动了军队?虚虚实实,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话不必说与她听,只要她待在自己羽翼下,他就会护她周全。
  纪吟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大规模的打猎,有些好奇,嘴里却不肯轻易如男人的愿,“我又不会骑射,去了干什么?”
  段伏归瞧她眸光晶亮,满脸好奇,分明是在口是心非,于是道:“只当出去游玩了,你不也嫌一直待在宫里闷得慌吗?”
  听他这么说,她思虑再三,这才轻轻抬起下巴,矜持地答了句“嗯。”仿佛在说,这可是你求着我去的,才不是我死皮赖脸。
  然而片刻后她又恼道,“我不会骑马,就算我不能打猎,总不能连马都不会骑吧,那岂不是要被人嘲笑死了?”
  “我找人来教你。”要不是不得闲,他更想亲自教她。
  纪吟摇摇头,“我才不要你的人,媞兰以前跟我说,她可以教我骑马,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这是要出宫?
  尽管她表现得十分正常,但只要涉及到出宫,男人的神经就会格外敏感,总忍不住怀疑。
  然而女孩儿神情坦荡,好似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若不答应,只怕又要跟自己闹脾气了。
  段伏归几经思忖,最后想到什么,竟露出一丝微笑,“好,我这段时日太忙,没来得及陪你,你跟媞兰要好,出门散散心也行。”
  纪吟瞧见男人装模作样的脸,在心里骂了他一句,面上却装作欣喜的模样,终于肯露出一个笑来。
  段伏归见她明眸水润,面颊嫣红,神情骄矜,一时心痒难耐,压抑到现在的欲-火喷薄而出,身上肌肉一寸寸绷紧,长臂一捞,将人带到自己怀里,俯身欲吻,却又被女孩儿柔嫩的掌心抵住。
  “嗯?”
  纪吟推推他的脸,嫌弃地说:“脏死了,你洗洗。”
  段伏归耸起肩嗅嗅自己,确实带了点尘土混杂汗水的味道。
  这也正常,天气日渐暖和起来,他一路骑马回来,自然免不了沾染上灰尘。
  知她爱洁,男人犹豫片刻,还是暂时放开她,转身往洗盥室而去。
  纪吟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毡帘后,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计划假意顺从以麻痹男人,再伺机寻找逃跑的机会,然而因她先前闹得太厉害,男人决不可能轻易相信她。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需要极小心,她不能全无触动,但也不能一下就转了性,否则反倒叫人生疑,她暗自琢磨了许久,这才决定闹这一出。
  明明开始动心了,吃醋了,却要强地不肯承认,这才更符合她的性格不是吗?
  正当纪吟还在复盘时,男人已经洗漱完出来了,他只随意搭了块巾帕在肩上,浑身散发着潮热的气息,站在纪吟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纪吟看到男人大喇喇不知羞耻的模样,默默别过脸,却在下一瞬被掐住下巴转了回来……
  ……
  纪吟让人给媞兰送了信,过了两日,到两人约定好的日子,纪吟一大早就起床洗漱,盘好发髻,换了身干净利落的窄袖骑裙,坐上出宫的马车。
  这次她没带陶儿,身边只有尤丽和郑姑姑,由元都亲自带队护送。
  上回让她钻了空子,这次元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纪吟都能感觉到他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她都替他累得慌。
  “京中向来太平,我今日只是轻装简行,并无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元统领不必如此紧张。”纪吟状似好心地宽慰一句。
  元都一连绿:“……”
  我不怕别人,就怕您!
  纪吟瞧他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心中一阵畅快。
  元都名为护卫,实则不过是段伏归派来监视她的鹰犬。
  纪吟和媞兰约在城南的菱阳河畔见面,这附近有个白雪马场,隶属城黄令管辖的皇家御苑,城里的贵人们大多爱来此处跑马。
  正值春日,惠风和畅,菱阳河边的柳树绿意尽染,桃花竞相绽放,春水碧波,游人如织,真是一派热闹景象。
  纪吟一下马车,便见站在桃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甩着马鞭玩儿的媞兰。
  她一头彩绳编成的小编,身上穿了绯红骑装,竟比四周的桃花还要明艳灼人。
  “媞兰!”纪吟唤了一声。
  媞兰听见,立马小跑过来,抓起纪吟的手,前后左右看了她一圈,笑着道:“嫂嫂,你现在气色看着好多了。”
  纪吟只露出一抹浅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马场走去。
  “嫂嫂,你是终于想通了,肯和皇兄好好过日子了吗?”媞兰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纪吟脸色微怔,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媞兰疑惑地看过来。
  “上元
  节那日,我在白马寺遇到了虞国夫人,听了她的一番话,生出些感触,又想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他又说他喜爱我,这段日子待我也极好,我一时也理不清我的心了,现在就先这样吧。”纪吟半垂眼睫,阳光下,清瘦的脸庞微露惆怅。
  媞兰眼睛一亮,心想,皇兄得到这个答案,总能开心了。
  纪吟余光瞥见媞兰的表情,慢慢敛住眸。
  很快两人来到马场,这是一片十分开阔的空地,马场边缘种着柳树,扎着篱笆,一侧是马厩,另一侧则是十来间彩绸搭成的彩棚,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几点鲜亮的色块点缀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