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闲事休管,巫箬的眉挑得更高,然后低头装作饮茶,不再理他。
  这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说起来累赘,其实也就发生在成公子和文四娘低头喝茶的片刻之间,所以两人竟都没发现她的异样之处。
  戌时三刻的时候,聚宝斋中所有雅室的窗户都打开了,可以望见里面坐满了整个长安城中最有名望的人。而对面李淳风的旁边更是坐着一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虽然目中精光内敛,但浑身竟有一道龙气缠绕,出身定然高贵。
  只可惜,那龙气末尾却有些飘散黯淡,想来最后是与那至尊之位擦肩而过,还不得善终。
  只是这世间谁做皇帝又与她有何关系?古来多少帝王将相,最终还不都化为一抔黄土。
  巫箬的目光再次回到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堂中,此刻聚宝斋的大管事已经站在了那张漆木方桌旁,预示着鉴宝大会即将开始。
  简短的开场白过后,这位大管事大概也知道“贵人”们在盼着什么,不再废话,拍手示意后面的人将今晚的主角带上来。
  万众瞩目中,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一尺多高的精致木箱走到漆木方桌前,然后极为谨慎地将木箱放在桌面的锦垫上。大管事示意他退下后,上前将木箱上方一排复杂的连环锁一一打开。这种锁只要有一个开错,或者强行破坏木箱都会触动木箱中的机关,将箱内的宝物同时损毁,大概就是宁愿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的意思,反正人总是这样自私的。
  终于,最后一道锁被打开了,木箱的四壁自动落下,露出里面所有人期待已久的“宝物”。
  只见那凤血石形若一颗巨大的鸡蛋,通体莹白,如上好的羊脂美玉,其间密布着一条条耀眼的红丝,就像人身上的经脉。
  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这时,那大管事又命人送上四面光洁的铜镜和四根蜡烛。铜镜放在方桌的四角,而蜡烛则放在每一面铜镜的前面。
  当四根蜡烛被点燃的同时,一楼大堂里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一瞬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正中央的那颗凤血石。
  只见四根蜡烛的火光都被铜镜映照到了它的上面,莹白的地方眨眼变得如琉璃般剔透,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简直就像天上的明月般冰清玉洁。而那血脉一般的红丝则更加显得妖娆夺目,好似真有鲜血在其中缓缓流动。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任他们富贵一世,看遍无数奇珍异宝,也不曾见过如此如梦似幻的一幕。
  唯有巫箬暗中皱紧了黛眉,这聚宝斋的人怎么会将这个东西带了回来?!
  其他人或许没有察觉,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在那凤血石的最中央,即是血痕最浓重的地方,一个血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看来要不了多久,这玉胎就要凝结成形了……
  巫箬臻首略偏,目光正好和李淳风相遇,看他的眼神明显也发现了那凤血石的异样。
  现在可以肯定这石头定跟昌化城的瘟疫蝗灾脱不了干系,巫箬按住腰间的香囊,心中却着实有些为难,聚宝斋将其奉为奇珍,断不会轻易交出来。若是悄悄拿走也有些困难,何况眼下众目睽睽,施展不得,等到展示完毕,又不知会被运往何处……
  就在她迟疑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仿佛听见有人在大叫着后院走水了!
  第37章 凤血石(三) 自从那夜聚宝斋发生大火……
  在场的人闻得此事,顿时惊慌起来,都害怕火势会漫延到前面来,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却见那成公子很是沉着冷静,示意巫箬和文四娘不要慌张,领着她们小心地从楼梯下去,以免被人群挤倒踩伤。
  巫箬不甘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楼,发现聚宝斋的大管事果真处事干练,在人群慌乱起来的一瞬间就将凤血石重新放入木箱,带着它撤离了出去。
  看来得另想办法了,她暗暗埋怨自己的优柔寡断,未免惹人怀疑,也只得随着成公子离开了聚宝斋。
  出得门外,他们发现整个地方已经乱成一片。那些达官贵人们都着急地想要迅速离开,结果导致马车拥挤在一起,谁也没能抢先一步。
  李淳风和之前那个年轻人站在大街的阴影处,气定神闲,不见慌乱之色。而他们身边虽只有两个下人,但俱是目藏精光,看似随便一站,却将那年轻人的周围守卫得滴水不漏。
  看见巫箬,李淳风与那年轻人耳语了几句后,走到近前,神情间很是担心的样子:“巫姑娘,你没事吧?”
  文四娘见突然冒出个这么男子,对巫箬居然如此关心,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位是?”
  “是我之前诊断过的一位病人。”巫箬忙道,暗自瞪了李淳风一眼,“李公子的病近来可有好转,不如我们去那边谈吧?”
  李淳风立即笑道:“好啊,巫姑娘请。”
  走到文四娘和成公子听不见的地方,巫箬这才冷淡地说道:“不知李太史有何吩咐?”
  “巫姑娘这是何意?大家相识一场,自当相互关心才对。”李淳风故作惊讶,却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巫箬见状,真是懒得再和他装傻,道:“李太史的本事,区区一场小火何足挂齿?还是言归正传吧,那块凤血石您打算如何处理?”
  “聚宝斋能在长安城占据一席之地,身后的靠山自然不小。他们要是不愿主动将其交出来,我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又能如何?”李淳风“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是太史公说的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要从商人手里夺走他的利益,那可真是难于登天了。”
  “世人看不透名利二字,引来这滔天之祸,难道李太史就忍心看着昌化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何况守护那凤血石的‘东西’迟早会找上门的。”
  “或许已经找上门来了……”李淳风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场大火上,说出了她没说出的话,随即又看向她,“巫姑娘平时总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其实比谁都热心吧。”
  巫箬被他说得一时语结,态度再次转冷,“说到底,李太史管还是不管?”
  李淳风摇摇头,“我确实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我的方法解决,到时还请李太史不要插手才好。”巫箬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原来不仅面冷心热,还是个急性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淳风的嘴角微微勾起,“我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人都走了,你还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方才的年轻人这时走了过来,“怎么,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子?”
  “是啊。”李淳风回转身,唇边笑意还未消去,“您觉得如何?”
  年轻人淡淡一笑,“能让你着迷的自然不是一般女子。所以千万珍惜,不要像本王这样,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哎,怎么又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李淳风没心没肺地叹了口气,“对了,还是先帮在下一个小忙吧,吴王殿下……”
  自从那夜聚宝斋发生大火后,长安城中渐渐有流言传起,说他们带回的这块凤血石是个不祥之物,不然何以在鉴宝大会的那一晚这么巧突发大火?更有人说自从有了这块凤血石,聚宝斋内就频频发生怪事。和它放在一间屋子里的古物不是莫名移动了位置,就是身上出现了裂缝,更有一具青铜人俑被从颈部处齐齐切断。藏宝室的钥匙只有聚宝斋的大老板有,他自然不会破坏自己的东西。所以大家都纷纷猜测会不会是附着在凤血石上的邪灵在作祟。一时间,聚宝斋的“灵异”事件成了长安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谈资。
  巫箬不知道聚宝斋所谓的藏宝室在哪里,只能暗中调查,但一时之间,以她的本事竟也难以找到。
  这天,上次那个来给儿子拿伤寒药的张婶又来了,巫箬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的风寒,自己的药居然没有效果?
  “哎,我也不知道我儿子怎么回事。看上去就是伤风的症状,可吃了药就是不见好。不,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说是吃了药就要好一点,可没多久病情又反复了。”张婶叹着气看来也很伤神。
  巫箬闻言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叫你儿子来,我好好给他看看吧。”
  张婶道:“我也这么劝他,可他就是不想来,说东家正是重用他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请假,东家以后都不会给他机会了。”
  巫箬顿时上了心,看似无意地问道:“聚宝斋这几日很忙吗?”
  张婶道:“好像是吧,反正他最近都早出晚归的,而且每次回来,都累得不行。我跟他说,生计重要,可是自己的身体也得好好爱惜,别像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样,可他就是不听,我可真是拿他没辙了。”
  “张婶,你也先别急,伤寒反复是很正常的,何况这几日长安城的天气本就不好。”巫箬安慰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开服药,如果您儿子吃了还不见好,我就到你家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