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烫金红包,厚度堪比一本精装书,“东南亚项目出了变故,实在赶不上你的婚礼,这是礼金,新婚快乐。”
  宋于枫沉着脸接过,在掌心颠了颠:“岳总出手就是阔绰,红包我收了,留个地址,到时给你寄喜糖。”
  石桌旁的段晨往陈挽峥身后缩了缩,两人盯着宋于枫指尖翻转的红包,看着眼前变故,都不敢说话,宋师叔那一手马鞭抽在身上又痛又麻,起的印子半个月不带消的,他俩可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岳临漳几次想插话,都被二叔拦住,只能隔空看着陈挽峥,眼里的情意藏不住。
  岳庭域只是笑笑,又从皮夹里抽出一沓名片,第一张折成三角形,稳稳当当塞进宋于枫对襟褂子的盘扣里;第二张夹在石桌上的紫砂壶柄间;第三张顺着窗缝插进去,露出 “岳氏集团执行董事” 的烫金字样。
  直到能看见的角落都摆上名片,他才退后半步,拇指蹭过宋于枫袖口的盘花:“准新郎官,记得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宋于枫扯出名片撕成碎片,习惯性捻着兰花指往空中一抛:“慢走,不送。”
  “你不是为我而回的吗?”岳庭域没动,而是追问。
  “笑话,我为什么要为你回来?”
  “你不一直是这样吗?没得到的哪怕隔再久,都要想办法得到。”
  宋于枫手在抖,气抖的,深吸几口气,转回来:“所以呢,你同意给我上一回?”
  “那你还真是想多了。”
  段晨望着满地碎纸,低声咋舌:“这岳二叔倒像个算卦的,提前预判宋师父的一举一动。”
  陈挽峥望着满地碎纸片,深以为然地点头:“师叔这脾气,等火气消了准得翻箱倒柜找名片,指不定还得把碎纸片拼起来瞧地址呢。”
  “这下不用拼了,到处塞的都是,岳二叔高人啊。”
  暮色漫过青石板,岳临漳送岳庭域到村口,岳庭域交待侄子:“临漳,替我盯着点他,要是哪天他真要结婚,通知我,我回来抢亲。”
  岳临漳问:“二叔,你怎么确定他是假结婚?”
  “若是真的,他早带人到我面前炫耀了,婚礼是假,新娘是假,只怕他有其他事瞒着我。”
  “那是还给礼金,存心气宋三叔啊。”
  “倒也不是,”岳庭域拉开车门,“我给的不光是钱,信封里还有我银行卡、存折,要是他结婚,那就是我给他的礼金,若是没结,那就是我给他的彩礼,替我照顾好他。”
  “知道了。”
  “你跟姓陈那小子的事,尽管不要让奶奶知道……她那代人,终究是跨不过那道坎。”
  “我知道分寸。”
  陈挽峥捡起一张名片,地址栏印着 “深圳成枫贸易集团”,上网一查,发现这家企业竟位列华南区贸易公司百强,官网首页轮播着东南亚港口的集装箱航拍图,规模远超想象。
  前几日听村长闲聊,说村里新建的关帝庙功德簿上,榜首是岳庭域的百万善款,第二名宋于枫的捐款金额被改了三道,一次比一次多。
  陈挽峥和段晨虽非本村人,也往功德箱里添了五位数的香火钱。
  月上柳梢时,院子里只剩手机屏幕的冷光,段晨盯着短视频账号后台直发愁:“峥峥,粉丝量倒是涨到十几万了,可我们怎么变现啊?总不能真开直播求打赏吧?”
  “直播什么?” 宋于枫突然冒出来,惊得段晨差点把手机扔进花盆,“播《贵妃醉酒》甩水袖?还是《铡美案》里摔髯口?让人打赏买油彩钱?”
  段晨攥着手机往陈挽峥身后缩,后者忙解释:“我们就是看网上有戏曲博主直播,当然,我们没那个意思”
  “找出来瞧瞧。”
  一连划过几个直播间,宋于枫的眉头越拧越紧,“这《苏三起解》唱得跟喘不上气似的,水袖抖得像晾衣服!”
  他向屏幕里穿改良戏服的主播,指关节磕得手机壳咚咚响,“瞧瞧这云手,手腕软得跟面条似的,也配叫戏曲?”
  不用师叔提醒,陈挽峥也看出那些博主的破绽:蟒袍里露着商标,台步踩不准锣鼓点,连髯口都挂得歪歪斜斜。
  “能理解……”他看着直播间里飘屏的“666”,声音渐低,“现在愿意坐台下听戏的人,比京剧团的行头还少。”
  “师父,那我们能开直播吗?” 段晨壮着胆子问。
  陈挽峥看着评论区里几十条 “想学唱戏” 的留言:“师叔!不如办个戏曲体验馆吧!弄个小戏台,开放身段课,再卖点文创周边 。”
  他越说越激动,石桌上的茶壶被碰得晃了晃,“就像您教我们那样,让更多喜欢戏曲的年轻人来体验,说不定比干直播更有意思!”
  宋于枫沉思着:“让我想想,过几天给你们答案。”
  陈挽峥父母在第二天中午到达小镇,陈挽峥独自去接,没有告诉岳临漳。
  该他面对的,不想把岳临漳扯进去。
  数月未见,重逢时却毫无久别重逢的热络,陈挽峥领着父母走向镇上的旅馆,母亲梁荷女士用纸巾掩住口鼻,语气里满是嫌恶:“这就是你所谓的精神世界?廉价的旅馆、发霉的地毯、不知被多少人睡过的床单 ,让你考公,你说你要追寻梦想,你的梦想可真‘值钱’。”
  “谢谢,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您觉得不能住,现在还能返回市区。”
  “行了,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蹉跎。”父亲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交了个朋友。” 陈挽峥简短回答。
  “什么朋友?做什么的?多大年纪?有没有正经工作?”梁荷连珠炮般追问。
  陈挽峥将他们带到镇上唯一有包间的餐厅,不出所料,梁荷又开始挑剔:从用餐环境到服务质量,从医疗资源到教育水平,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大城市的优越性。
  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的,习惯了。
  习惯不代表妥协,陈挽峥在她的喋喋不休中,回到上一个问题:“他很好,学历高,在设计院工作。”
  “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跟你交朋友?” 梁荷似乎不相信。
  陈挽峥突然想笑,“不只是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气氛凝固几秒,两位老师似乎是在消话这段话里的含义,终于回过神的梁荷将手中的茶壶重重砸在餐桌上,瓷片迸溅,陈挽峥还没反应过来,右眼角传来火辣般的疼痛。
  “呵,梁老师,保持优雅。” 陈挽峥擦了下眼尾,摸到血,抽出纸巾按上去。
  “交朋友?交男朋友?” 梁荷浑身发抖,又抓起桌上的筷子狠狠摔在地上,“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烂在这破地方?你学习不好,考的大学差,我教过那么多学生,数你最差,给你规划的路,你一条不走,现在到好,跑来这种地方交朋友?马上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陈挽峥在笑,笑的眼眶发红:“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去?从小到大除了否定我,什么时候问过我想要什么吗?你们是好老师,没错,学生尊敬你们,家长们信任你们,我想请问,梁老师,你总说我作文写不好,你有给我辅导过吗?哪怕一次?你总说我字写的差,你有像教你学生那样,手把手纠正我的笔顺吗?”
  父亲突然重重拍桌:“够了,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只会引导你走向正确的方向,而不是反过来让你批判你的父母。”
  陈挽峥坐回去,团起手里带血的纸扔进垃圾桶,此刻他对自己很是佩服,还能压着火气坐下来平静对话:“你们不想听我的‘控诉’,那我们说回现在,我并不觉得找男朋友有什么不好,再有,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梁荷指着他:“你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让我们怎么出去见人?”
  “不伦不类?”陈挽峥转着茶杯,显得很是轻浮,“你们在意的根本不是我幸不幸福,是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优秀教师教出来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说法应该不怎么好听。”
  梁荷抓起椅背上的包,“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沮楚,明天跟我们回去。”
  陈挽峥一个人在包间坐了很久,坐到眼角的伤口凝固,叫来服务员,赔偿茶壶等费用。
  岳临漳就是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赶来餐厅,他来时,透过玻璃看到陈挽峥坐在一地狼藉中。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站到陈挽峥走出餐厅时,闪身藏到车后。
  这时出现,陈挽峥会难堪。
  第45章
  店里老板追出来,看着陈挽峥离去的背影,递给岳临漳一支烟:“是你朋友吧,刚跟他一块吃饭的应该是他父母,我看是家事,也没好意思报警,怎么不上去安慰几句?”
  岳临漳替店主家修过祠堂门匾,店主有他联系方式,正巧那天修补,遇到陈挽峥去给岳临漳送水,今天遇到这状况,给岳临漳发了个信息。
  “我不抽,谢谢。”岳临漳推回烟,“老板,哪里有卖玩偶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