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挽峥耸耸肩,把那五个小朋友带回宋宅,“你们等着啊,姐姐换身衣服请你去喝饮料。”
  卸妆完已是一小时后,最小的小朋友咬着指头看他,“怎么是哥哥,刚才姐姐呢?”
  陈挽峥蹲下,摸摸他小脑袋,“刚才的姐姐现在休息,哥哥带你们去吃东西。”
  领着孩子们去榕树小卖部,老太太还是那群老太太,老头儿多了一群,陈挽峥给小兵团买了棒棒冰和棒棒糖,小兵们排排坐在小卖部的石头凳子上吃冰,他也要了一根,坐到聊天群那一拨,摇着店主的蒲扇听着八卦。
  “岳家那小子研究生毕业,听说学的是什么修古代房子的专业,这不,一回来帮着村里修房子,昨天帮无保户刘叔家修房顶,今天又去昌伯家修。”
  “手艺怎么样?有村口王木匠的手艺好吗?”
  “那没法比,王木匠是老手艺,岳家小子是新时代手艺,工具拿出来一堆,这卡卡那量量,还能测什么、什么湿度,还说湿度可以人为改变,改了房子就不会潮。”
  “诶,你们听说没,老宋家的小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个会唱戏的女子,那女子今早在晒谷场唱,啧啧,那叫一个不正经,要唱家里唱或者戏台唱,跑去晒谷场唱。”
  陈挽峥静静听着,舔着棒棒冰,直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脸上,一位满脸福相的老太太对他说:“这小伙儿面熟啊,好像哪儿见过。”
  另一个大妈一拍大腿:“这不是跟早上唱戏的那个很像吗?一样的脸型。”
  陈挽峥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对啊,你们说的唱戏的是我双胞胎的姐姐,她这会儿在家休息呢。”
  冷场了有那么一两分钟,大概刚刚在背后说人长短被人弟弟抓现行的场面注定不好看,陈挽峥冲老板喊,让老板搬出一箱饮料,“各位大爷大妈,我们俩姐弟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主要我姐姐,她从小喜欢京剧,这次专程过来拜师学艺,今早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唱的很好。”
  “不会不会。”
  一阵寒暄后陈挽峥随便找了条道往回走。
  在一条小巷听到电钻声,循着声源找过去,岳临漳戴着安全帽站在梯子上修着房顶。
  天热,他站在梯子上举着一捆木材,那木材少说四五十斤,他单臂将木材提起,举上屋顶,惊人的臂力,透过衣料凸起的虬实肌肉,无一不吸引着陈挽峥的目光。
  被他抱起来粗暴的举起怼到墙上,然后……
  第16章
  不健康的想法被一声甜美的唤声打断:“临哥,喝点绿豆汤吧,天气热,消消暑。”
  漂亮的小姑娘端着碗站在梯子旁,红透的脸颊像极了昨天傍晚的那朵火烧云,陈挽峥在她眼里看到了爱慕,羞涩,和渴望。
  陈挽峥倚在墙边,缩在阴影里观察岳临漳的反应,只要岳临漳不瞎,应该能看出小姑娘对他有意思。
  岳临漳晃了下手,“放着吧,我手上都是桐油,不方便。”
  弯着腰的老伯从门内走出来,应该是他们口中的昌伯,昌伯说:“彩云知道你今天要来,一大早起来熬的绿豆汤,放冰箱里就等着给你解暑。”
  叫彩云的姑娘鼓起勇气往梯子上上,“临哥,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拿的你喝吧?”
  岳临漳犹豫几秒,“不嫌弃,你先下去,当心摔着,我自己下来喝。”
  陈挽峥看着他下来,洗手,接过姑娘手里的碗慢慢品绿豆汤。
  不是说晒过太阳不能马上喝冰饮吗?
  不是说温度过高喝热水更解渴吗?
  陈挽峥看着他喝完,顺着墙根溜走。
  下午赶翻译稿时,合作多年的外贸公司老板又打来电话。这是对方第二次挖人,开的条件比之前更好,年薪翻倍、年底分红,还给配独立办公室。
  陈挽峥打着哈哈说改天请客,电话那头传来酒局碰杯声:“小陈啊,你这身本事窝在小剧团可惜了,你就适合做销售,你就往那一坐,不用开口,订单手到擒来。”
  年过二十五,陈挽峥还是不知道他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他该走怎样的一条路,学唱戏没舞台,当正经工作又不能自由唱戏。
  目前收入能够支撑他的梦想,往后呢?再过几年,他还是现在这样,做着朝不保夕的兼职,和永远不知道哪天能重开的戏台。
  不愿承认自己迷茫,可前方的路确实雾蒙蒙的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黑了,陈挽峥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推开窗,今晚月亮不圆,但是依旧漂亮。
  他又翻上墙,坐在墙头吹夜风。
  夜风吹的他昏昏欲睡,打着哈欠望向正经人的窗户,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有点奇怪,睡没睡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将视线收回,揉揉早已饿过头的肚子,早过了买菜的时间,镇上菜场早上开,有心做饭,没有食材,忍一忍吧,就当保持身材。
  今晚岳临漳没有叫他过去吃饭,从早上送他到晒谷场后两人便断了联系,又想起奶奶上午关门时嫌弃的目光,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岳家是不能再去了。
  岳临漳被昌伯强行留下吃饭,他们这里的老规矩,在谁家干活谁家管饭,推辞半天,被昌伯的一句“是不是看不起我这老头子”成功劝留,陪老人家聊到八点才肯放人。
  他可以走近路,但他没有,选择大路从宋宅门口经过,屋里亮着灯,他还没睡。
  在门口听了数十秒,实在找不到打扰他的借口,岳临漳推着车往回走。
  刚拐到后院,院墙上趴着的黑色身影闯进他的眼帘。
  那人一条胳膊一条腿挂在院墙外,像极了吃饱餍足的猫,慵懒,迷人。
  岳临漳按响车铃,陈挽峥眼皮都懒得抬,“知道是你了,我不聋,你还在前面我已经听到了。”
  “别趴着睡,危险,下来吧。”
  “下不来,没劲儿了,饿。”他声音比猫还要软。
  “晚上没吃?”
  问完他皱眉,前两天都在奶奶那边吃,今晚他有给奶奶打电话让奶奶准备多一个人的饭菜,奶奶应该没叫他过去吃。
  “下来,带你去吃东西。”
  是真的饿,一整天下来就吃一个棒棒冰,陈挽峥从墙上跳下去,落在院墙外的草地上,“这个点有什么可以吃?”
  “你想吃什么?”
  陈挽峥凑到他跟前,声音很软,似乎带着委屈:“阿命……想喝绿豆汤,要冰冻的。”
  岳临漳在三秒后反应过来,“你下午去了昌伯家。”
  “没有啊。”
  “你是路过还是去找我?”
  他的语气笃定,笃定陈挽峥在乎他,去找过他。
  “我只是走错路,别多心。”
  岳临漳将他拉近,“你去找我为什么不叫我?”
  陈挽峥笑道:“叫你,你会分我一半绿豆汤吗?”
  “我明天给你做。”
  “不要,我要小姑娘做的。”
  “现在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岳临漳不会哄人,试图转移话题。
  “这么晚除了小卖部有开,其他还有什么?只能吃泡面了。”
  “你说说想吃什么,说不定有。”
  “鲍鱼,鱼翅,佛跳墙……这些都不想,我想吃饺子,有吗?”
  他故意刁难岳临漳,见岳临漳眉头轻皱,拍拍他肩:“开玩笑的,就泡面吧,或者奢侈一点,加根火腿肠。”
  “要吃什么馅的?”
  “什么?”
  岳临漳拉着他往前走,“我会包饺子,我给你做。”
  陈挽峥想起奶奶的眼神,“奶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是因为我今早在晒谷场唱戏,怕我带坏你?”
  “不是,你别多心,她不是针对你。”
  陈挽峥问:“那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不是因为你,唱戏是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针对你这个人。”
  “那就长话短说。”
  岳临漳拿他没办法,两人停下,坐在墙角听岳临漳讲关于奶奶不喜欢“戏子”这件事的缘由。
  岳临漳有个叔叔,只比他大八岁,岳临漳只见过几次,因为跟父亲年龄差太多,叔叔跟父亲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也只觉得叔叔长相俊美,听说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奶奶总在电话里夸他,父亲也很欣慰,主动承担起弟弟的学费。
  突然有一天奶奶被父亲接到苏州,在奶奶哭泣的控诉声和父亲电话里开导叔叔的谈话中岳临漳得知叔叔是同性恋。
  父亲性格温和,在电话里并没责骂叔叔,只劝他向老人家低个头认个错,叔叔不从,奶奶气到抢过电话大骂,说如果不跟那个唱戏的断了,她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
  此后叔叔消失,跟叔叔好的那个唱戏的也一并消失,除了按时汇款的“学费还款”和奶奶的赡养费,没有其他消息。
  十多年过去了,叔叔再也没回千溪镇,也没跟家里任何人联系,倒是那个唱戏的,时不时回镇上,总是给奶奶寄东西捎东西,奶奶从来不要,怎么给的怎么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