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会的不会的,世界上不会有鬼的……
  忽然听见“咔哒”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片炫目的雪白刺向他大睁的眼瞳,池藻下意识捂住了脸。
  周遭静得能清楚听见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太好了,有呼吸就是活人。池藻紧张绷起的心弦松了大半,他睁开眼睛,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的微笑在看见熟悉的面孔后僵住。
  比起白天,傅景焕身上添了件深灰的大衣,松松地罩在黑色衬衫外,或许是因为工作繁忙疏于打理,些许凌乱的发丝此时垂在额头,为他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质。
  至于池藻本人,几小时滴水未沾的嘴唇刚笑起来就发痛,估计是有了裂口,整张脸都带着精力即将耗尽的浓浓疲色,偏偏刚摔了跤还仪容不整,别提多狼狈了。
  池藻想不通,怎么每次他和傅景焕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形象总是一个天一个地?就不能让他面子上赢一回吗?
  人靠衣装马靠鞍,怪不得傅景焕的气场总是压他一头,上午逼他同意不平等条约的时候还那么气势汹汹。
  一想起这个池藻顿时泄气了。
  失去几年的记忆虽然让他觉得遗憾,但远远到不了需要找医生治疗的地步,至少池藻觉得自己即使忘了一些事情,现在照样过得挺开心。
  傅景焕为什么就一定要那么执着呢?是现在的他还不够好吗?
  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这边他在胡思乱想,那头傅景焕却说话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设计工作才刚完成一个阶段,离收工回家还远着呢,傅景焕这语气听起来就像嫌弃他待在这浪费电似的。
  池藻一本正经地回他:“谢谢傅董关心,但是我今晚不会回去了,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药果然还是有点用的,尽管喉咙还是有些涩得发痛,但说话已经不成问题。
  傅景焕皱起眉。
  尽管相处时间有限,但这已经成为了傅景焕心情不好的标志表情。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池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傅景焕冷声道:“你不休息,我取消你的作品参加投票竞选的资格。”
  池藻先是一呆,接着立马反驳:“不行!你凭什么这么做!”
  傅景焕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整个办公室寂静无声。
  在那侵略感十足的注视里,池藻的额头脸颊都热得发烫,身体却如坠冰窟,逼得他不得不清醒。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上午的会议,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三言两语就否决了mico的形象,夺走了他工作的资格。就算再取消他来之不易的投票竞选机会,也只是傅景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但是……
  “我上午答应你的事我会做的,但是照现在的进度不通宵设计真的做不完,你能不能……”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些恳求的味道。
  然而傅景焕斩钉截铁打断他的话:“不能。”
  池藻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
  傅景焕,全天下第一的讨厌鬼!不顾他人意愿就知道自以为是的暴君!随便践踏别人梦想的资本家!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乌龟王八蛋!
  “说话。”傅景焕语气带上催促,眼睛依然停在他脸上,像是要把他的狰狞表情收尽眼底。
  池藻咬牙切齿回复道:“1。”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座位收拾东西。
  傅景焕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池藻将鼠标塞进包里的动作一顿,强忍住暴躁的心情:“傅总,我会回去的,您也早点走吧,啊?”
  最后一个字已经是用尽全力克制情绪才不吼出来了。
  傅景焕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又或者是他决心将监视贯彻到底,听了这话,也只是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不是,就为了不让他在这通宵加班浪费资源,这样干至于吗?
  池藻的表情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不用了傅总……”
  谁知傅景焕的下一句更石破天惊:“还有,你的电脑给我,明天上班来找我秘书拿。”
  池藻顿感脑门发热: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夺舍了啊!为什么要管他这么多!他不在这加班,回去加还不行吗?为什么连加班的权力都要剥夺!
  他看向傅景焕眼睛像是要喷火,哑着嗓子叫:“不行!你偷偷把我的初始文件删了怎么办?!”
  傅景焕只沉默了一秒,旋即答道:“不给我,也可以。”
  池藻从这句话听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傅景焕的下一句又将他打入黑暗的深渊:“开一间房,我看着你睡,不然,取消资格。”
  “你别得寸进尺!”
  “那把电脑给我。”
  池藻真的很想用手里的笔记本把傅景焕砸晕算了,但他现在已经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精疲力竭。
  “随便你。”池藻把拉链拉上,声音和脚步一样漂浮,“你个混蛋……”
  傅景焕充耳不闻。
  车缓缓驶出公司,暖黄的顶灯打在池藻的头顶,他抱着包,满脸不开心地坐在副驾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设计稿,只盼着能时间能飞速快进到第二天早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傅景焕说话了。
  “池藻,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第20章 真要睡一间吗?
  池藻的气还没下去,故意转过头不理他。
  在中规中矩的导航男音里,傅景焕似乎叹了口气。
  “取消资格——”
  “等一下!”
  池藻又气又急,转过身瞪着傅景焕:“你除了拿这个威胁我还能干什么?!”
  傅景焕脸色不变,淡然地陈述:“还有肖柯择的工作和运奇的解除合约函。”
  “你!”池藻呼吸急促,恶狠狠地揪着背包带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景焕适时下调一边车窗,凉飕飕的风吹进来,给池藻通红的脸降了点温。
  “说就说!”池藻抱着包窝进座位嘟嘟囔囔,“还能怎么样?不就是病好了以后晚了一年读大学嘛,我爸破产后他们就全跑国外去了,这些年都音讯全无,我就一个人打工读书工作啊。”
  傅景焕停顿片刻后问:“他们怎么没带你走?”
  池藻盯着车窗上飞快掠过的风景,半晌才硬邦邦地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六,池藻记得他捏着成绩单一路小跑回家,推开门时脸上还带着笑:“猜猜我考了多少分——”,穿堂而过的冷风将他整个人吹得透凉,眼前只剩空无一人的房子,所有的门都大敞着,像是遭受了一场洗劫般凌乱不堪。
  地板满是轮子碾过的印记,衣柜外挂着零散的布条,像是走得过于仓促挂住了衣角,然而衣服的主人完全顾不上那么多,逃命似的奔出了屋。
  他隐约知道了什么残酷的真相,却又不肯相信,把每个房间都跑了一遍,声嘶力竭地大喊家人的名字。
  无人应答。
  前不久才对他说“考上了就不再带你去医院测智商”,同他言笑晏晏的青年和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关系,偶尔也会过问他身体情况的父亲,就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这些人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他。
  那一天就此成为池藻的噩梦之源,每次梦见,醒来总是满头冷汗,但好在时间流逝,他已经逐渐走出阴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梦到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了,池藻回过神,一转头差点与近在咫尺的傅景焕行了个贴面礼。
  “啊——吓死我了!”池藻埋怨,“你不出声想干什……”
  话音在意识到傅景焕离他越来越近时戛然而止,那颗藏在眼皮的小痣在灯光下简直跟镶了钻似的熠熠生辉。
  傅景焕的手绕过他的身体,是一个环抱的姿势,炽热的体温似乎已经通过空气传达到了他身上,令他的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不得不说,傅景焕的脸是完全可以媲美时尚杂志封面的男模的程度,就算池藻先前再怎么生气,此时也被美色所迷,大脑只留惊艳后的空白。
  “嘟——”车外忽然响起的尖锐声响把池藻惊得一抖,他转头朝窗外看去,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手里抓着把玩具小号,一边吹一边走,难听的噪音不断从他的塑料玩具里流出,耳朵都要被震痛了。
  这熊孩子,心脏病都差点被你吓出来!
  身上骤然一松,傅景焕不知道什么时候按掉了他的安全带开关。
  “我们到了,下车吧。”傅景焕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回到原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池藻感到莫名的尴尬,连忙拉开车门:“知道了,走了走了。”
  趁傅景焕走在后面,池藻一个箭步冲向前台,疯狂招手:“麻烦再开一间房谢谢!”
  他每天路过前台都会打招呼,工作人员显然认得了他,有些惊讶地问:“先生,您不是已经住了一间……”
  眼见傅景焕走近,池藻翻遍口袋掏出身份证,着急忙慌地递给她:“用我的开,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