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学生知此议或触动豪强利益,然鸦片流毒,若不早禁,恐数十年后,我大明子民皆成病夫,国将不国!
  温缜写完他立在原地良久,狄越看了,“温缜,这封信上去了,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你的女儿你救得了吗?这个东西动了,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说着有些生气,这人也该知道事情轻重,他对上的,全是最为亡命的亡命之途,青楼、赌坊、黑店,海贼,哪一个是好惹的,狄越越看越窝火,他看着温缜折纸放入信封。
  “你想将这信交与沈宴上传吗?”
  “对。”
  狄越一把抢过,撕成几片,用火折子点火烧成灰。
  温缜抢过着了火的纸,火势烧起来他只得丢下去,踩几脚。
  他压抑的脾气瞬间爆发了,他一把推开狄越,“你做什么?!”
  狄越也气得骂他,“就你会充好人,天下就你一个人是英雄吗?我是不想看你死,你知道江湖有多险恶吗你就敢动他们?到时候你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这天下不是你一个秀才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你救不了任何人,只会害死自己,害死你身边无反抗之力的人!”
  第26章 宅中鬼(一)
  温缜看着成了灰烬的信, 他的世界观一再崩塌,他喉头苦涩如吞苦胆,眼泪不可抑制的漫了上来。
  蛊虫被人上书,于是立法重惩, 这年头的鸦片, 并无律法出台, 甚至无人说出一句,这是毒, 他们正大光明的下毒!
  这些畜牲为了钱财,什么都敢干,看上人家女儿,若是那人不卖,他们用鸦片去让人失了魂, 毁了一家再正大光明当了买主。
  人人皆知, 人人不言。
  狄越抱着他, “小民有小民的生存之道, 温缜, 你在弱小的时候对上庞然大物, 你改变不了,还会害死自己。你起码也得自个当上三品官,才有对上魑魅魍魉的权力,这个时候, 只能当看不见。这世道, 这么多年, 都是这样的。”
  温缜抱紧他,一口咬在狄越的肩膀上,他咬得很用力, 眼泪也润湿了狄越的衣服。
  狄越一言不发任他抱着。
  温缜很是沉默的离开了府城。
  扶风县像一个桃花源,出了扶风,外面魑魅魍魉横行,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恨。这世道恶,却偏偏又能活人,百姓只要能活,是不会跟着人造反的。
  毕竟乱世才是真正的恶,有朝庭,好歹大部分人都能活得好好的,至于少部分人,听天由命,没有人会去管的。
  马车出城门的时候,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棚户区的灾民,他对上他们麻木的眼神,被那种直观的惨烈刺痛得说不出话。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狄越递水袋与他,他接过喝了一口,他们回到了杏花村,温立刚好从地里回来。
  “二弟,你去忙好了?”
  温缜点点头,“嗯。”
  “怎么个事,怎么还得去府城啊?”
  温缜摇摇头,“我就去看了一下,京城派人来了,说用不着我。”
  温立听后拍拍他肩,“没事,大官是这样,他们眼睛长天上的,咱们现在还是好好读书,现在科举的钱也有了,多好。”
  “嗯。”
  温缜抱过跑过来的茜茜,“茜茜今天穿的新衣服真漂亮。”
  茜茜开心得笑嘻嘻,“是伯母做的,她先做了我的,我的头发是小满姐姐早上起床帮我扎的。”
  温缜揉了揉她脑袋,“真好,以后爹爹科举的时候,带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茜茜猛猛点头,“好!”
  温立听着皱眉,“说什么呢?科举路上带一个孩子怎么去?路上多不方便呀,万一遇到盗贼怎么办?你自己倒是跑了,孩子谁带着?”
  温缜笑了笑,“大哥别担心,遇不着盗匪,狄越厉害着呢。再说我要是京城路上办案出事,得罪人,他们寻到家里就不好了,茜茜还小,那些江湖恶徒就会拿小孩出气。再说算命的说茜茜旺我,考个好名次全靠我家小福星了,是不是,茜茜?”
  “嗯嗯!”茜茜开心点头。
  温立想着温缜接二连三被衙门找,拉过他,“你是不是在外头办案得罪了人?”
  温缜摇摇头,“没有的事,不过我想好了,咱们先不建房了,咱们去县城租个宅子,这次在府城,估计会被穷凶极恶的人盯上,县城好歹邻里有个照应,咱们离得近,去那里拿着钱盘个铺子,反正也秋收了,冬天没什么事,去外边忙活忙活。”
  温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有事,不过乡下确实偏,被人找上门有点吓人了。他咬咬牙,“成,我跟你嫂子商量一下,你这些钱确实可以盘个铺面做买卖了。”
  温缜点点头,“嗯。”
  他这次对上那个赵半城,那人能搞到鸦片,定然是有门路的,江湖人对这个很是忌讳,必来找他麻烦,只不过他还没有弄出什么事,只怕是想给他一点警告。
  但这个世界上不出人命,伤残更要命,他不能冒险,在县城他可以雇一个镖师,在书院附近住,他回家也有照应。
  不怕青天白日,就怕天黑月夜。
  晚上温立将这事与薛惠林一说,薛惠林正在灯下缝补衣裳,听了温立的话,针尖在布面上顿了顿。昏黄的灯光映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才安生几天?
  “真要搬去县城?”她放下针线,抬眼看向温立,“这房子说好要建,砖都问好价了,只等他回来定主意,地里的粮食也刚收完,仓里还堆着谷子......”
  温立坐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道,“阿缜这次在府城惹上了人,那些人江湖人手段狠辣。咱们在乡下独门独户的,若真有人半夜摸上门来,叫天天不应。”
  薛惠林沉默了片刻,“他怎么就那么能呢?好好科举不行吗?”
  窗外秋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屋里更加寂静。
  她有些生气温缜的万事要出头的性子,但是事都发生了,总比以前那般自私自利好。这人怎么就这么极端呀?善恶就不能中和一些吗?
  “咱们什么也不会,”她终于开口,“去了县城,靠什么营生?”
  温立见她松动,连忙道,“阿缜说他到时候找人在书院附近找一处前头能当铺面,后头住人的宅子。我想着,咱们可以开个杂货铺子,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你手艺好,还能接些缝补的活计。”
  薛惠林想了想家里的孩子,“这一大家子搬过去,花销可不小......”
  “钱的事你别操心。”温立握住她的手,“阿缜这回带回来的银子够用。再说了,乡下这房子和田地咱们也不卖,只当是留条后路。”
  正说着,外头传来吱呀一声,是温缜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提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温缜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被暖黄的烛光照亮,轮廓如刀削般分明。
  “哥,嫂嫂。”他站在门口,“我刚才去村口转了转,看见几个生面孔的人..”
  薛惠林闻言,手里的针线笸箩掉在了地上,针线滚了一地。
  温立猛地站起身,“什么人?”
  温缜摇摇头,“不认识,但看着不像善茬。”他顿了顿,“搬家的事,宜早不宜迟。”
  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江湖寻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些亡命之徒很难纠出来。
  薛惠林这下再不犹豫,弯腰捡起针线,果断道,“我明日一早就收拾箱笼。立哥,你去跟隔壁王叔说一声,托他照看咱们家的地和房子。”
  夜深了,一家人却再无睡意。温立和温缜把家里银钱都翻出来,薛惠林则翻箱倒柜开始收拾细软。
  狄越看着他,他们在房间收拾东西,“你吓他们做什么?哪有什么生面孔?”
  温缜叹了口气,“不是我想这样,你也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亡命之徒,这个大案子我出了头,哪怕没成事,掀开了鸦片藏盖布的一角,就会有人想着拿我杀鸡儆猴,这里头的利益太大了,大到他们会无视所有的律法。我害怕不早做决断,家里出事。”
  油灯一直亮到东方泛白,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的影子在窗纸上渐渐清晰起来。
  天刚蒙蒙亮,温立就去找张大叔雇了牛车,加上自己家的,也够了。左邻右舍见他们突然要搬走,纷纷来问缘由。温立只说是去县城做买卖,对夜里的事只字不提。
  日头升到树梢时,一辆装满箱笼的牛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村子。另一辆上面坐满了人跟在车后,茜茜与温竭不时回头张望。秋风卷起路上的尘土,模糊了身后渐渐远去的村庄轮廓。
  薛惠林抱着小女儿坐在车上,看着路边熟悉的田地树林一点点后退,忽然红了眼眶。温立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等风头过了,咱们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