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71节
  “阿莺姐,好巧啊。”
  温幸妤想起在同州时,祝无执因她和沈为开见面罚静月。
  此时曹颂等人在暗处,她若和沈为开接触太多,祝无执知道了定会发火。
  遂后退半步,礼貌笑道:“是很巧。”
  沈为开见她不似过去热络,动作疏离,神色不变,唇边梨涡若隐若现:“阿莺姐是准备回家吗?夜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温幸妤赶忙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为开漂亮的眸子立马暗淡下来,玉白的脸上满是失落,他道:“可是我哪里惹了姐姐不快?”
  温幸妤没想到他会误会,赶忙解释:“并非如此。”
  “你不要乱想,我只是……”
  沈为开接了她未说完的话:“是因为他吧。”
  温幸妤沉默下来。
  沈为开叹了口气:“那我不打扰阿莺姐了。”
  “你早些回去,省得他又生气。”
  温幸妤点了点头,就看沈为开忽然朝她伸出手。
  她偏头躲避,只见青年的手擦过她的耳畔,很快收了回去。
  沈为开指尖捏着点枯叶碎片,眨了眨眼笑道:“阿莺姐果真招人喜欢,连落叶都忍不住亲近你。”
  温幸妤仰头看,只见头顶偶有枯叶簌簌落下。
  她看着沈为开的笑脸,总觉得他说得话太过亲近,且氛围古怪,于是浅笑了下:“多谢你,天色已晚,我得回了。”
  沈为开袖下手指捏着那枯叶碎片,打量着她比几个月前沉静许多的脸,忽然道:“前两个月我初上任,就被委派去太康县督造桥梁,故而没去拜访姐姐,你莫要恼我。”
  说着他神色愈发真挚:“现在我回来了,你若是遇见麻烦或者困难,可去安远门东绿柳巷第二户寻我。”
  温幸妤微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好心。
  她想不明白,只好笑着点头道谢:“多谢你的好意。”
  沈为笑着点头,再未纠缠:“阿莺姐不必客气,快回去吧,路上当心。”
  温幸妤颔首告别,兀自踏入逐渐清冷的街道。
  她并未注意,不远处的巷口有人鬼鬼祟祟探头,而后脚步匆匆没入漆黑巷子,身影消失不见。
  沈为开目送温幸妤离开,等她的背影转过街角,明秀的面容骤冷,那双澄净笑眼里,唯剩漠然。
  他侧头看着巷口,双眸微眯,而后唇角露出个莫名的笑。
  他早都知晓了探花郎“陆观澜”就是昔日的国公府世子祝无执。也听说了祝无执上月亲自快马疾行,自宋州码头追回逃跑的温莺。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那般想管温莺的事。
  或许是和她幼时玩耍的鲜活记忆,无数次撑着他度过绝望。他能爬出牢笼,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她一部分功劳。
  也或许是…她身上有他渴望的东西。
  善良,赤忱,坚韧,如同当年村子里山壁上盛开迎春花。
  诚然,他念在幼时情谊,想帮她脱离苦海。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亦有觊觎之心。
  想起方才偷窥之人,他唇角弯起。
  吵吧,闹吧,这样阿莺姐才能更厌恶祝无执。
  *
  明夏穿过巷子,快步朝宅子走。
  一面走,她一面思索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男人是谁?温幸妤似乎和他很熟。
  可惜离得不够近,只看到那男人朝温幸妤伸手,是摸她的脸,还是别碎发?
  举止似乎太亲密了。
  如果大人知道此事……会厌弃温幸妤的吧?
  思及此处,明夏心跳加快,呼吸略微急促,手心潮湿黏腻。
  要这么做吗?
  犹豫片刻,明夏眼神坚定下来。她自诩比温幸妤貌美聪慧,大人能看上对方,就很可能看上她。
  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不会放弃。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只要成事,那便是一朝飞上枝头,往后荣华富贵享不尽。
  做大人的妾,可比给穷人当正妻好多了。大人容貌甚伟,仕途亨通,迟早成权倾朝野的大官。
  她受够了苦日子,无论如何都要攀上高枝。
  半个时辰前,她把做的荷包偷偷放在了大人书房。届时大人一定会问是谁放的,若是大人没有嫌弃或者生气的意思,她就大胆承认,然后装作无意,道出温幸妤和外男举止逾矩一事。
  做好决定,她站在院外收敛好表情,平稳了心跳,才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说】
  来喽[抱抱]
  42
  第42章
  ◎怒火◎
  七夕良辰,汴京金明池畔灯火如昼。州桥夜市,彩楼欢门直入云霄,游人摩肩接踵,笑语喧阗,罗绮如云,脂粉香气氤氲满街。
  祝无执与李行简至会仙楼,于四楼靠河雅阁入座。
  阁中灯烛荧煌,不一会堂倌就送来了佳肴美酒。
  “东西备妥了?”祝无执指节轻叩案几,声音平缓。
  李行简咧嘴一笑,探手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盒。
  木盒雕花精美,打磨得光可鉴人。
  他将木盒轻轻推至案几中央:“长庚兄所托,焉敢怠慢?东西就在里头,你且打开看看。”
  祝无执打开铜扣,揭开盒盖。
  盒分两格,一格中放着一副人皮面具。
  他将面具对着烛火打量了几眼,合上盖子。
  皇帝让他找能工巧匠制人皮面具,他便将这事交给了李行简办。
  不过…并非全然按皇帝的旨意制作。
  这两副人皮面具,一具无毒,令一具浸了剧毒“钩命”。
  此毒乃西南苗寨秘药,是李家偶得之物,触之则随气血游走,七七之期方显,状若惊风而亡。
  这具带毒的人皮面具…是给皇帝准备的。
  这毒最令他满意的,乃‘延宕’二字。佩戴之人初时毫无所觉,待毒入膏肓,纵有通天手段,亦难回天。
  届时,世人只道皇帝是暴病而卒,岂能疑及其他?
  只是……他还是不大放心李行简。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此物事关他能否手刃仇敌,事关他能否彻底赢了这盘棋。
  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
  祝无执半晌未语,烛火将他半边脸映得明暗不定。
  窗外市声笑语隐约飘来,更衬得阁内一片死寂。
  少顷,他抬眼直视李行简:“明远兄,此物干系非小,你我同乘一舟,固当肝胆相照。然人心叵测,世路崎岖……”
  他话未言尽,意已昭然。
  李行简是商人,何等精明。他明白了祝无执的意思。
  他需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明。
  他面上笑容不减分毫,抬眼看向祝无执,眼中带着赌徒般的疯狂:“长庚兄疑我?疑此盒中机巧,疑我李明远存了那渔翁得利之心?那好!”
  “我现在就试戴这两副面具!”
  “只是待我下黄泉,还望长庚兄莫忘承诺,许我李家皇商之名,并善待我的父母和…妻子。”
  说完,他伸手夺那檀木盒,祝无执却稳稳按在盒子另一端。
  四目相对,阁中空气瞬间绷紧。
  烛火被窗缝钻入的微风吹拂,在李行简决绝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祝无执面色淡淡。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怀疑、权衡、最后化为试探后的了然和放心。
  他脸上冷淡的表情,缓缓融化,唇角弯起个笑。
  “明远兄何须如此?”
  他的声音平缓:“你我相交,贵在知心。方才一言,不过戏言相试耳。明远兄肝胆皎如明月,我岂不知?”
  闻言,李行简紧绷的身躯放松一丝,按在另一端的手顺势收回,拢入宽大袖摆。
  他恢复了往常没正形的样子,呼出口气靠在椅背上,抱怨道:“长庚兄可真是的,我还当你真不信我。”
  祝无执笑了笑,斟酒抬杯,说道:“莫要气恼,来,吃酒。”
  李行简举杯碰了,二人仰头喝下。
  一连碰了三杯,他搁下酒杯,忽然道:“差点忘了,有毒的那具气味不大一样,我找了人遮盖*,但效果不大好。”
  “稳妥起见,长庚兄最好找个靠谱点的药师或者制香师,把气味再遮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