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36节
  “找个机会,把妤娘自己做的、买的衣裙首饰,全部毁掉。”
  24
  第24章
  ◎从穿到戴,都要听他的。◎
  谷雨一过,还未到夏日,天气便热起来了,庭院里绿暗红稀,熏风吹柳。
  宋人爱香,富贵些的人家,会按四时焚不同的香。
  温幸妤这段时日按香坊老板的要求,制一些夏日用的香,整天在西厢房琢磨、配置,然后自己焚来试,等味道合适了,才会阴干装好,送到香坊去。
  忙忙碌碌七八天,她差不多每日都只睡两个多时辰,就要早起继续配香制香,一直到立夏前一天深夜,才算是把这几日的做完,准备立夏当日送到香坊去。
  连续几天夜里睡太晚,这日温幸妤醒来的时候就迟了些。
  梦境消退,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手挑开幔帐,才发现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她一下清醒了,连忙把幔帐挂在玉钩上,一面趿绣鞋,一面伸手去拿昨日放在床头矮柜上的衣裙,下一瞬动作就停滞半空。
  矮柜上空空如也。
  衣裳呢?
  温幸妤揉了揉眉心,只当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昨日忘记取。
  她站起身,去墙边的顶竖柜拿,静月忽然端着个铜托盘过来了。
  “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
  温幸妤开柜门的手一顿,目光落在托盘中堆叠整齐的衣裙上。
  天水碧缂丝百花罗裙,白色的抹胸和褙子。用料华贵,纹样精美。
  不是她的衣裙,应该是祝无执之前送的。
  她摇了摇头,婉拒道:“我今天要去送香,穿这个行走坐卧不大方便,恐会弄坏。”
  闻言,静月脸色发白,将托盘放在矮柜上,跪倒在温幸妤面前,惶惶道:“夫人,您别生气。”
  温幸妤面露疑惑,伸手去拉静月:“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静月避开温幸妤的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支支吾吾道:“这几日府里进了老鼠,奴婢没注意,让它进了屋子。”
  “您的衣裳……被老鼠咬烂了。”
  听完,温幸妤有点懵,她三两步走到顶竖柜跟前将柜门打开。
  柜子里空荡荡的,她为数不多的几件春衫夏裙,都不见了。
  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转过头把跪在地上的静月拉起来,问道:“当真有老鼠?里面的衣裳呢?”
  静月白着脸点头,回道:“奴婢怕那东西带病,今早发现后,就把被咬坏的衣裙拿去烧了。”
  温幸妤总觉得这事太巧了,她又道:“那观澜哥的呢?”
  静月捏着衣角,神色愧疚:“老爷的衣裳跟您的一直分开放,是院中小厮打理。”
  “那小厮比奴婢细心,放了驱虫鼠的香,故而老爷的衣裳没事……”
  说着,她又要往下跪,温幸妤一把将人拉住,就看到静月哭丧个脸,哽咽道:“夫人…是奴婢太笨了,您别生气!”
  “要不您打罚奴婢吧!”
  温幸妤顿感头疼,虽说这事奇怪,但总不能是静月故意弄坏的,对方完全没理由这么做呀,都是些不值钱的。
  她叹了一声,还着急去送香,只好道:“无妨,我送完香再去买些新的。”
  静月抹了把眼泪,拿起托盘里的衣裙,说道:“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温幸妤不想穿祝无执送的衣裙,总觉得这样会越欠越多。但此时一件薄衫都没有,她总不能穿冬日的衣裙出门,只好点了点头。
  “不用你伺候,我自己穿便好。”
  静月知道温幸妤不喜旁人伺候,也没有再坚持,恭敬退到一边侯着。
  温幸妤穿好衣裙,梳洗完走到外间去,就看到本应该去州学祝无执,正在罗汉榻上坐着喝茶。
  她立马不自在起来,小声打了个招呼,礼貌道:“您今日不去州学?”
  祝无执瞥了温幸妤一眼,看到她身上的天水碧罗裙,神色稍霁,颔首道:“这几日不去。”
  温幸妤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府中仆人端了早饭来,她便坐在不远处的檀木圆桌上安静用饭。
  吃完饭,她去西厢房取完装好的香,兀自穿过垂花门,就见几个小厮抬着箱子往外走。
  她觉得那箱子有些眼熟,正疑惑,就看到箱盖缝隙里夹着片衣角,颜色淡雅,料子柔滑。
  温幸妤登时反应过来,箱子里是祝无执送她的那些衣裳。
  她上前几步,没忍住问道:“你们抬这些衣裳去作甚?”
  两个小厮见是夫人,赶忙把箱子撂下,恭恭敬敬道:“回夫人的话,是老爷要小的们去烧了。”
  闻言,温幸妤面色愕然,她道:“好好的衣裳,为何要烧?”
  小厮面面相觑,为难道:“这……老爷的吩咐,小的们也不知。”
  话毕,温幸妤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转过头,就看到祝无执一身石绿水纹直裰,缓步行来,腰间的环佩随行晃动,发出轻响。
  他面色淡淡,视线落在温幸妤脸上,开口道:“既无人穿,那便是废物。”
  说着,他视线扫过小厮,摆手道:“拿去烧了,一件不留。”
  温幸妤愕然对上祝无执漠然的眸子,旋即明白他这是生气了。
  气她不知好歹,无视他送的东西。
  她有苦难言,赶忙叫停了已经重抬起了箱笼,准备往外走的小厮。
  “等等!”
  小厮再次停下,擦了擦汗,一会看夫人,一会又看老爷,不知该怎么做。
  温幸妤大着胆子,指着那箱子道:“这一箱衣裳少说千百两,您若是不想要,不若赏给院里的婢女?”
  赏给婢女,她们或穿或卖,都是好事。
  平白烧了,也太奢靡浪费。
  她也知道祝无执钟鸣鼎食出身,吃穿住行样样精贵讲究。哪怕落魄,弊衣疏食的日子也不过月余,便重新宽裕。虽说不如在国公府时,却也比一般官宦家庭要讲究的多。
  对于他来说,烧几件衣裳,不过是随性而为,压根不会想到奢不奢侈,浪不浪费。
  见温幸妤一脸心疼的样子,祝无执嗤笑了一声,觉得她实在小家子气,这点不值钱的东西也犯得着这种神色。
  甚至还想送给婢女。
  思及此处,他冷哼道:“你倒是好心,自己不穿不用,倒舍得叫我送其他女子。”
  他看着温幸妤躲避似的垂头,心头升起火气:“送出去的东西,焉有再转送他人的道理?你当爷是什么破落户吗?”
  听到祝无执这么说,她哑口无言。
  可就让她眼睁睁看着烧了,心里又难受。
  说起来,这些衣裳也是因她而被烧,哪怕非她本意。
  但她嘴笨,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劝谏的话。
  正僵持,静月忽然拿着个漆木盒跑过来。
  朝她跟祝无执行礼后,静月道:“夫人,您落下了一盒香。”
  温幸妤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太累,竟少装了一盒,她接过盒子放在布袋里,又欲言又止看向祝无执。
  静月是知道这事的,毕竟夫人的衣裳都是她偷偷丢了的。她悄悄观察二人神色,即刻反应过来这是大人故意为之。
  除了初去朝邑县时,夫人无奈之下接受了大人买的衣裙外,开始制香赚钱后,就再也没动过那些东西。
  前段日子大人送了很多珠宝华服给夫人,夫人礼貌收下后,根本碰都不碰,避之不及。
  大人几天前命她毁了那些衣裙,今日又故意在夫人面前抬衣箱去烧,就是为了“逼迫”夫人,不得不穿他买的。
  静月心中腹诽,大人费尽心思做这些,也太奇怪了。
  连夫人穿什么都要管。
  她身为奴婢,管不了这些,但为主子排忧解难却是必要的。
  寻思了一下后,故作心疼,靠近温幸妤耳侧,低声道:“夫人,这么多衣裳,烧了多可惜,您不若跟老爷说,您要穿。”
  “这样老爷就不会烧这箱衣裙了。”
  见温幸妤面色为难,看起来颇为不愿,她又道:“您去买新衣也要花银子,不若就穿这些罢。”
  “你跟老爷是夫妻,不该如此生疏。”
  此话一出,温幸妤纵使想说不,也张不了这个口。
  她害怕静月察觉夫妻关系有异,沉默了片刻后,决定暂且应下,等日后大不了想办法还。
  多做些香,总还得起的。
  思索清楚,她朝静月轻点了下头,转而有些局促的看着祝无执,说道:“您让他们抬回去吧,我穿这些衣裙。”
  祝无执似笑非笑,目光直直落在她忐忑的面容上,语气意味不明:“你肯穿?”
  温幸妤绞着手指,咬唇点头:“我穿。”
  祝无执满意了,他抬手叫那两个小厮把箱子抬回去,走到温幸妤身旁,声线温和了不少:“走吧,我正好有些事,先送你去香坊。”
  温幸妤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二人并肩上了马车,一路无话,温幸妤如坐针毡,到了香坊后迫不及待跳下马车,吩咐车夫不用来接,随后小跑离开。
  祝无执掖开车帘,目光落在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上,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幽深晦暗。
  少顷,他搁下帘子,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