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33节
  “都说香如其人,我听闻你父母双亡,陆公子又因病从国子监退学……”
  “你这样的人制的香……我可不敢买。”
  言外之意,是温幸妤是扫把星,克夫克母,还克夫。
  在场大多女眷的丈夫,亦或者兄弟,都在州学念书,闻言脸色都不大好看。
  话音落下,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女眷中有人哎呀了一声,从香囊里拿出一盒香膏,问道:“这香是你制的吗?”
  温幸妤看着熟悉的瓷盒,手指一点点收紧,点了下头。
  闻言那女眷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下把瓷盒丢远,低骂道:“晦气死了,居然买了这种人的香。”
  “怪不得最近我跟夫君日日倒霉。”
  见有人如此,其他女眷也被带偏了思维,害怕被“晦气”缠身,影响了夫婿兄弟的科考,纷纷掏出香粉、香膏类的物件,不管不顾掷于地上。
  瓷器碎了一地,香味四散,连同那些刺人的话语,缠绕在一起,如同荆棘搅碎心脏,叫温幸妤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眸光黯然。
  她辛辛苦苦制的香。
  就这么被当做垃圾,丢在地上。
  还有父亲母亲……观澜哥的死……
  她确实是扫把星吧。
  见温幸妤沉默下去,宋水秋安下心来,她朝女郎送去个赞赏的目光,正准备开口把这件事定死,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尘土飞扬,众人愕然转身。
  两道挺拔的身形缓步行来。
  一个竹青锦衣,长身玉立,俊美矜贵。
  一个水蓝绸衫,手持画扇,风流多情。
  他们之前,有陌生侍卫压着个灰头土脸的婢女。
  温幸妤愣愣看着祝无执。
  青年逆光而来,神色冰冷,看向她时,眸中透出安抚。
  他走到她身侧,扶住她强撑着,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
  “莫怕。”
  嗓音若清泉流水,淌过温幸妤的耳畔,她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眼眶阵阵发热,鼻尖发酸。
  明明之前还能忍住。
  可他一来,好似所有的委屈就忍不住了。
  李行简“啪”一声合住扇子,指着地上的婢女,啧了一声道:“王岐家的,你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做局害人。”
  不等宋水秋反驳,他“嘘”了一声,朝侍卫扬了扬下巴。
  侍卫当着众人的面,从婢女的袖子拽出来个玉环,呈给李行简。
  玉环与宋水秋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再结合方才温幸妤说的,一切也都对上了。
  在场的女眷们哪里不明白是被利用了,但她们身份不如宋水秋,又不敢直接骂,于是纷纷都沉着脸,准备拂袖离开。
  在李行简的“劝说”下,方才出言不逊的女眷们,纷纷尴尬着给温幸妤赔不是。
  温幸妤只觉得好累好累。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没有任何力气继续计较。
  “我想回家。”
  她轻轻拉了下祝无执的袖摆,嗓音低哑,压抑着泪意。
  祝无执垂眸看着女人泛红的眼眶,内心升起一股戾气。
  他对李行简道:“借你的人一用。”
  李行简摆了摆手,那侍卫便把瘫软在地的翠珠架起来。
  祝无执扫过脸色灰败的宋水秋,眸光森冷。
  他转过头,温和了神色,牵起温幸妤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家。”
  走出王岐的宅院,日头高照。
  温幸妤被日光刺得眼睛生疼,喉咙像堵了棉花,步履缓慢。
  祝无执侧头看着女人强忍泪意的脸,松开了手,背对着她蹲下。
  “来,我背你回去。”
  良久,温软的身躯伏于背上。
  温幸妤环住祝无执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躲避刺眼的太阳。
  祝无执稳稳起身,迎着太阳,一步步背着身后脆弱悲伤的女人,往家的方向走。
  肩头的布料很快洇出温热的湿润,那眼泪透入衣料,渗进皮肤,直直流入他心口,又酸又痛。
  他下颌紧绷,眸中戾气翻涌。
  回到宅院,祝无执将温幸妤轻轻搁在床榻边,双手撑在床沿,端详着她的脸。
  女人哭的很狼狈,满脸泪痕,眼睑处的小痣都被染成红色。
  他手指轻颤,不自主的,将人搂近怀里,让她贴着胸膛。
  温幸妤抓着他的衣襟,受的委屈如同潮水倾泻,泪水不间断流下。
  怀里的女人低声啜泣着,他感觉胸膛很快湿了一块。
  热热的,让他说不出什么感受。
  他垂眸看着女人的发顶半晌,缓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哄道:“莫哭。”
  “我替你出气。”
  22
  第22章
  ◎异样的感受◎
  明明春日微凉,明明衣着单薄。
  祝无执却觉得有些热。
  女人还在低声啜泣,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她从来没像这样主动靠近他、依赖他。
  掌心下的发丝柔软,和她性子一样。
  按理说,他不该对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多次出手相助,甚至被她的情绪拨动心弦。
  他该冷眼旁观,就像多年前看着贴身婢女被祖母处死时那样,无悲无喜,如同看一曲无聊的戏。
  可现在,伴随着衣料洇湿的越来越多,他的心,竟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想看到她流更多泪,更贴近自己。
  这样的感觉,脱离了他最初对她的印象和企图。还是嫌弃的,但绝对不单单是把她当做一个掩饰身份的工具。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或喜或悲,或羞或怯的脸。
  她的善良,她的温顺,她偶而迸发出的勇气和坚韧。
  那么的鲜活生动。
  祝无执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抵是对这个出身低微、性子怯懦,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有了异样的感觉。
  祝无执垂下眼,目光落到被女人攥到发皱的衣襟,心里莫名觉得发痒,连同那触碰过她的指尖,也传来迫不及待的痒意。
  他轻轻握住温幸妤的肩膀,将人拉开一点距离,顺势坐到她旁边,打量着她的脸。
  女人因哭泣涨红了脸,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正狼狈的用手背擦,眨眼间就把眼周擦红了一片。
  祝无执觉得指尖更痒了。
  他握住女人的手腕,将人一把揽进怀里,掌心覆在她脊背上,生疏的抚动轻拍。
  怀中的人纤细柔软,肩膀和背都颤动着。
  可怜可欺。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将人完完全全拢在怀里。这样亲昵的触碰,让他空缺发痒的心,一点点被填满。
  这种感受很特别,让祝无执不可控的,想要汲取更多,想把她划进自己的领地,如同毒蛇吞咽猎物那般。
  怀中身躯温软,他想,逐权之路孤寒,确实需要红袖添香,以慰寂寥。
  等日后大仇得报,若是她乖顺,他会给她荣华富贵,给她一个符合出身的位置。
  将她长长久久,留在身旁。
  他有钱,有权,还有副令人趋之若鹜的皮囊。
  她不过是一介农女,得到这些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
  就算不愿意…那也不重要。
  抚摸脊背的手缓缓扣上女人纤细的后颈,将人又往怀里按了按。
  他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权力是,女人亦是。
  温幸妤哭了很久,连静月端水进来都不知道。
  祝无执就这么抱着她,无声安抚。
  慢慢的,温幸妤情绪平缓了。
  脸下的触感温热有力,她即刻意识到自己趴在祝无执怀里哭了很久,于是慌乱直起身,离开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