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 第92节
  他讥诮地道:“我为什么要对区区一个医女有什么熟稔?”
  他凉凉地看着安国公:“外祖父,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安国公看他那固执坚硬的样子,心中无奈:“殿下是不是以为,老臣面见皇上后,迫于帝威,不得不认?”
  李君劢轻抬眉骨:“孤不明白,外祖父何至于如此?”
  安国公知道他在排斥自己,甚至不再信任。
  他无奈,深深地望着他:“殿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见到她之前,我当然并不信,可是见到后,我便知道,那是我的女儿。”
  李君劢闻言,神情微变,立即驳斥道:“怎么可能!”
  安国公道:“殿下听老臣解释,老臣乍见她,便觉实在熟悉——”
  李君劢却根本不听,嘲讽道:“外祖父,你若对此不言不语,我也就不说什么,但你竟然试图帮着父皇说服我,你非要昧着良心我认她?一个只比我大几岁的寻常女子,大言不惭,竟说是母后转世?”
  安国公苦笑,语重心长:“殿下难道认为,老臣竟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吗?老臣一见之下便知,这就是了,她就是你的母亲,是我的女儿啊!”
  李君劢神情紧绷,薄薄的唇死死抿着。
  安国公试图说服:“殿下,若说她只是形似,或者能说出一些过往事来印证,老臣未必就真信了,可她言语,神态,她看着老臣的神情,这个是万万不会错了!”
  他这话说到最后,几乎带了些许颤抖的哭腔。
  人年纪大了,眼窝子浅了,想起女儿,他又想流泪。
  然而对于这些言语,李君劢却只觉好笑。
  进去之前分明让他放心,转个身出来便变了一个模样。
  安国公还待说什么,李君劢不耐:“外祖父,这些年人说父皇刻薄寡恩,朝中文武百官莫不心怀畏惧,但他对外祖父一家隆恩殊宠,大家都有目共睹。”
  安国公听这话,连忙道:“老臣蒙圣上浩荡皇恩,自是铭记于心。”
  李君劢凉凉地抬起眼,看着安国公:“帝王盛宠,烈火烹油,步步锦绣,若想就此舍弃,甚至忤逆圣意,确实不易。”
  安国公听这话,神情微震,望着李君劢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君劢缓缓扯唇,露出一个凉淡的笑:“外祖父,孤没有别的意思,孤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说完,他也不待安国公答言,一甩袖子,径自离开。
  安国公愣了下,待要追,却是不能,一时回想李君劢所言,竟是不敢置信。
  他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聂氏母女却来了,原来她们见李君劢脸色难看的离开,不知就里,心中忐忑,便想过来看看。
  一进来,便见安国公以手扶柱,面色灰败,不免一惊:“爷,这是怎么了?”
  安国公却是连头都不想抬起。
  这一刻,他竟想起许多,想起年少时,新婚燕尔,他曾陪着原配发妻来此赤扈山,那时候夫妻恩爱,好生意气风发。
  可如今呢,他心中一团乱麻,竟不知如何是好。
  聂氏还待追问:“爷,刚才皇上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太子殿下倒像是恼了?到底怎么了?”
  安国公颓然地摇头:“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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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柠自然也察觉到了安国公临走前眼底的落寞,他是存着期望的,不过她心里并没什么感觉。
  她迎上李秉璋的目光,李秉璋一直在注视着她,好像有些担忧,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阿柠:“嗯?”
  李秉璋抿唇,神情间有些小心:“你不在意?”
  阿柠:“有一点在意,但也不是太在意。”
  她想了想,看着他:“不过提起这个,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李秉璋:“什么?”
  阿柠笑了笑,歪头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在意?”
  李秉璋无声地注视着阿柠,只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深秋的溪水,自己倒映在溪水中,一览无余。
  这一刻会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他的心是黑暗的,他并不想阿柠看到。
  他略抿唇,有些无辜地道:“只是担心你。”
  阿柠却不放过他:“真的吗,无隅要说实话。”
  李秉璋便沉默了。
  阿柠说,要说实话,以至于他没办法说出任何违心的话。
  恰这时候女官前来禀报,赵朝恩求见。
  赵朝恩是御前太监,本来可以随时侍奉在侧,可现在李秉璋不许他近前侍奉了,男人也是太监,他很在意。
  不过因临近年节,年末政务繁忙,这几日时不时有要紧奏章快马加鞭地送来赤扈山,请帝王批阅,也有朝臣前来赤扈山,请求面陈,这么一来,赵朝恩又时不时得请女官通禀。
  阿柠如今也大概看出这其中的麻烦,她便道:“我正好累了,歇一会,你忙着就是了,不必非要一直陪着我。”
  朝政是大事,她当然希望他勤政爱民。
  李秉璋不太情愿,不过到底起身,去外殿,临走前又回首看阿柠:“处理政事操心劳神,那些老臣的奏章又臭又长。”
  阿柠忙道:“等你回来,我帮你针灸推拿。”
  李秉璋有些满意,不过又得寸进尺:“在温汤中。”
  阿柠点头:“嗯嗯。”
  李秉璋看她点头的样子,便觉自己勉强被弥补了。
  她两眼水润,鼻尖儿挺翘,很是娇弱柔顺的样子,可她对自己好,予取予求,好像可以满足自己一切愿望。
  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好,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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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秉璋走了后,阿柠便翻出医书来随意看着,这是她特意从医书房带来的,关于针灸的论著。
  她知道李秉璋的性子,很有些洁癖和固执,如今和自己相认,必是不会让其他御医为他针灸,定是要缠着自己,那她便好好学,也好能照顾他的身体。
  这么看了一会后,穆清公主来了,却是问起安国公一事,阿柠自然和她讲了。
  穆清公主疑惑:“阿娘你不想认是吗?”
  阿柠掩卷,想了想:“不太想。”
  穆清公主缠着阿柠:“为什么啊?”
  外面天冷,估计也有风,她这一路急匆匆跑来,鬓边落了几缕散发。
  阿柠便顺势搂住她,帮她捋顺落发,道:“父母子女之间,原也是一场缘分,上一世我离开燕京城前去陇地时,我们的缘分便已经微弱如丝,重活一世,我又得了新的缘分,对于过去那些更觉淡了,认了又如何,徒增负担,还不如不认。”
  当然了,到底是上辈子的娘家,她也不可能让李秉璋亏待了他们什么,只是不再想有太多瓜葛了。
  穆清公主一听,倒是喜欢得很:“这样最好了!”
  阿柠听此,意识到什么:“他们说过什么吗?”
  穆清公主偎依着阿柠,亲昵地揽着胳膊:“也没什么。”
  阿柠却觉得哪里不对:“那是因为什么?”
  穆清公主哼唧,磨蹭,跟猫儿一般。
  阿柠:“故意不想说?”
  穆清公主扁着唇,嘟哝道:“国公府的小姨总想凑近,不就是想给我当后娘嘛,我可不想!”
  阿柠怔了下:“是吗?”
  那个妹妹,她走的时候才丁点大,如今想来,也眼看着双十了。
  穆清公主猛点头:“反正不喜欢她!”
  阿柠了然:“也没什么,你既不喜欢,远着就是了,反正也不会认他们!”
  穆清公主自然满意:“对对对!”
  这么说了一会子话,因陆续有内外命妇来了赤扈山行馆。
  若是往常,宫中诸般大事都是由几位老太妃操持,不过太妃们年纪大了,受不住颠簸,温泉也不适合,便没来赤扈山,如今由女官打理行馆一应事。
  穆清公主身为大昭公主,自然也要出面,好歹算是后宫之主。
  阿柠大致问了问,多是一些往日熟悉的,有些甚至是手帕之交,打小一些玩的,不过自从她嫁给李秉璋后,就慢慢没了联系,如今多年过去,隔世再听着这些,自然更觉陌生了。
  她催着穆清公主前去,不然外面姑姑等着呢。
  穆清公主不太情愿:“这种事最没意思了,还不是听一堆的奉承话!”
  听多了也腻啊!
  阿柠便笑:“你知足吧,若是以往咱们远在陇地,你根本见都见不到这些人,便是侥幸得了宣,回到燕京城,遇到这个也要拜,遇到那个也要拜,说不得还要你学着说奉承话给别人听,如今哪里用你操心,别人奉承巴结你,你还不乐意?”
  穆清公主想想也是:“罢了,那我勉强听听去,晚间我再过来,一起用晚膳!”
  阿柠再次抬手,帮穆清公主理了下鬓发:“好,多穿一些,免得冷到了。”
  穆清公主连连点头,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晚一些时候,李秉璋回来了,才处理完朝政的他神情间还残留着冰冷,不过一见到阿柠,那眼神便柔软了,好像三月的冰,化为春水。
  他挽起她的手:“这次设宴,你也露个脸,等大家都见过你,差不多封诰的圣旨也已经过了内阁,便可以昭告天下。”
  阿柠端详着他眉眼间的笑意,自然是温柔缠绵的,不过就是觉得,之前他没和自己说实话。
  她便淡淡地颔首:“我知道。”
  这时候姑姑进来陈设桌椅,服侍茶点,因今日有才刚炒制出锅的栗子,就放在黑陶罐中,一旁还铺了软锦,可以拿了来剥着吃。
  阿柠看了眼,有些纳闷,宫中诸般吃食都是不需要剥的,比如栗子可以做成栗子糕,或者其它小点儿,平时哪有这样吃的。
  正纳闷着,就听李秉璋的声音:“山里的,深山里晚熟,才摘的。”
  说着,便用黄缎软锦包住一个栗子,又拿起一旁的银钳,咔嚓一声,那栗子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