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 第87节
  李秉璋神情幽沉,面色冰冷:“哦?”
  阿柠笑了笑,却是对孟凤春说的:“孟大人,天寒路滑,你路上仔细些。”
  李秉璋就那么侧首看着阿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是生得极美的人,但却绝对不会有半分女子之气,他的五官很是薄锐锋利,当他冷下脸时,冷硬凌厉,好像随时都能给人致命一击。
  偏生他又高居于帝位,这样的他一旦冷下脸来,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窒息。
  孟凤春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杏林世家,曾经游走于山水之间,他也许博闻强记,但他在帝王威势的倾轧下,不堪一击。
  恐惧自骨头缝中冒出,他也回想起最近家族中的种种,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绝望。
  隐约有些猜测,但不敢多想,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命运!
  可是就在这种倾倒性的气势下,阿柠却是并不畏惧。
  她坦然地迎着李秉璋的目光,视线明亮温软,她问心无愧,而且她要他让步。
  周围好像一下子寂静下来,风雪停了,孟凤春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停顿。
  而就在这种绝望而漫长的对峙中,他看到皇帝突然笑了下。
  笑得淡淡的,略带着冰凉的讽刺,但他确实笑了。
  这时,他看到皇帝垂下修长的眼睑,用平淡的声音道:“顾女医说得有道理,孟大夫,退下吧。”
  其实听到李秉璋这话的时候,孟凤春有瞬间的怔愣。
  眼前的一幕太过不可思议,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的视线颤了颤,望向阿柠,此时的阿柠依然和以前并无不同,可是他却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笑起来温软柔和,端庄娴雅,有着安抚人心的雍容大气。
  他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明白,没什么可说的了。
  此时的帝王紧紧掌住阿柠的手,那是控制和占有的姿态,好像山野中的雄性在迫不及待地排斥任何入侵者。
  他艰难地干咽了一口,拼命压下心底的恐惧以及震撼,此时根本无法细想,他用着自己太医院供职多年的本能,木然地再次跪下。
  他活到二十八岁了,一路行来,曾于宗庙前对着列祖列宗虔诚跪拜,曾在学堂中向授业恩师恭敬行礼,也曾在宫廷中对着帝王俯首称臣。
  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这一瞬间,近来种种在他脑海中翻涌,那些曾经让他困惑不解之事,此刻都豁然开朗了。
  甚至也隐约明白,孟氏一族突遭大难,却又得那样的恩典,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阿柠,是她帮衬了自己,为自己求情了吧。
  元熙帝却是看都不曾看孟凤春一眼:“退下吧。”
  孟凤春心中酸涩难以言喻,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但他强压下,低声道:“是,卑职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再行一礼,这才缓缓往后退去,待退出七八步后,转身低头离去。
  待孟凤春远去了,阿柠这才睨了一眼李秉璋。
  她生他气,不愿意说话。
  李秉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房中走。
  阿柠决定生气一把,夸张地甩开他的手:“生你气了!”
  李秉璋闷闷地道:“我也生你气。”
  阿柠一听,瞬间瞪大眼,他竟然生气,他还好意思生气?
  她气得脸都红了:“你生气,你放开我啊!”
  她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手,可他就的手仿佛铁钳子一般,根本挣不脱。
  她软软瞪他:“你!”
  李秉璋牵着她的手,踏入房中,用冷硬的语气道:“就算生气,好歹别在外面吧?”
  阿柠:“我就要在外面——”
  说到一半,突然外面一阵风吹起,带起雪花,扑簌簌打在她脸上,冰凉冰凉的。
  她顿时闭嘴,不吭声了。
  就算要生气,还是进屋生吧,若是自己被冻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第62章 闹
  阿柠往日也是很有些小性子的, 况且她确实有些生气。
  她敬重孟凤春,觉得他悬壶济世,仁心仁术, 算是医德典范, 她敬仰这样的人,觉得李秉璋身为皇帝, 也应该礼贤下士, 可他不,他分明故意冷淡人家,还要人家跪着!
  虽说臣子跪帝王应该的,可这种大冷天, 他还沉着脸,就是故意给人难堪!
  不过——
  才一进到殿中, 便有宫娥连忙上前服侍她,为她奉上暖手炉, 又为她披上柔软的紫貂绒护肩,更有几位宫人无声地上前, 铺上地衣, 并在地衣上安置了黄梨木小几以及小杌,同时搬来蒸笼在旁。
  热气氤氲中, 银炭无声地燃烧,房中是温馨的暖意, 和外面的风雪是两重天地。
  阿柠便搂着那暖手炉,同时将脚搭在暖脚上,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
  当然了,她舒服了并不意味着她气消了,依然很生气呢!
  偏生这会儿李秉璋也坐在她对面, 甚至还端起茶来吃用。
  她气哼哼地瞥他一眼:“你知道自己的错了吧?”
  李秉璋面无表情:“我怎么错了?”
  阿柠不敢置信:“你!”
  李秉璋长指捏着茶盏,内双的眼睑耷拉着,神情淡漠:“我错在不该赦免了孟家的罪,错在不该宣了他来宫值,更错在不该重用他。”
  他缓慢抬起眼,看着她那火亮而恼怒的眼睛,道:“他一个外臣,竟然和你那么亲近地说话,是当我死了吗?”
  阿柠一愣。
  李秉璋这么一说,她也意识到了,当自己和李秉璋有了瓜葛后,确实不该那样和孟凤春说话,送大氅会让人误解,而那样单独说话更是与礼不合。
  说到底,她并没把自己当成后宫女眷,还是下意识以女医的想法来行事。
  往日她身为女医,和御医们本就是共进退,关键时候,送一件什么衣物或者拎着什么物件,都是应当应分的。
  李秉璋此时自然捕捉到了阿柠那点愧疚与悔意,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他声音冷硬,却又有些落寞:“你只顾着外人,何曾顾过我?你给别人送大氅,别人穿在身上,我看着是什么滋味?”
  阿柠愣了下,有些不忍心,她无奈地拧着眉:“就当我错了好吧……”
  李秉璋不满地看着她:“就当?”
  阿柠有些无奈地道:“不然呢?”
  李秉璋轻哼:“错了就是错了。”
  阿柠见他倒是有几分倨傲的样子,也没想到,他这不是呲着鼻子上脸吗?
  她想起适才种种情景,便也不客气地回敬道:“那你呢,你难道就没半分错处?”
  李秉璋:“我怎么错了?”
  阿柠:“你还没错?”
  她抱着铜暖手炉,给他讲道理:“你对孟大夫为何如此冷漠?你是不是故意给人冷脸?是不是故意给人难堪?”
  李秉璋无辜地挑眉:“我做什么了?”
  阿柠:“你还不承认?”
  她睨着他:“为什么孟大夫会在此轮值?为什么恰恰是这时候?为什么他恰好在庭馆中出现?”
  李秉璋听此,不言。
  阿柠见他这样,越发肯定了:“你就是故意的!”
  他都算好了,故意的!
  李秉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辩解道:“我没有,我怎么知道你会给人送大氅?”
  阿柠:“你就是知道!”
  她哼哼着道:“你早算准了,但我不想和你计较这些!”
  李秉璋也就略过不提:“就算他在庭馆中路过,你就该对他这么上心吗?如果换一个别的大夫,你也会这样吗?”
  阿柠坦然:“当然了!”
  李秉璋闷闷地道:“在你眼里,谁都要紧,就我最不要紧了。”
  阿柠看他那委屈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好晓之以理:“无隅,孟大夫学识渊博,一心修撰医书,本就值得我们敬重,你身为帝王,更应该礼贤下士,这种大雪天,你不该体恤体恤吗?”
  阿柠这么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你自己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吗?外人误解你,只以为你是什么暴戾昏君呢,如今我代你行善事,也是为了你的声名,回头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仁德宽厚的明君,你听着不是也喜欢吗?”
  李秉璋听得“仁德宽厚的明君”,差点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沽名钓誉”。
  不过他硬生生地收住了。
  他侧额,黑眸凝着阿柠:“若我不听你的,是不是就成昏君了?”
  阿柠毫不客气地道:“对!”
  李秉璋板着面孔:“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庸君,别人都是好的,唯独我不好?那个什么孟凤春,他在我的眼皮底下勾搭你,我还不是放过他了,难道我还不够仁厚宽容吗?”
  他说这话时,一股子酸涩,落寞又委屈。
  阿柠愣了下,便有些不忍心,其实这事两个人都有错,当然了他的错多一些。
  可他有病啊……
  阿柠沉默了好半晌,到底是退让一步,嘟哝着道:“你别瞎想,无隅当然是好皇帝,是当世明君,是最温柔和善的,只是我总希望你名声好一些……”
  李秉璋:“然后?”
  阿柠叹了声:“他们对你有误解,我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