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 第36节
  这次他看到了他的唇,薄薄的两片唇微抿着,很好看,像一抹红色的丝线。
  梦中的夫君自然也是俊美的,可记忆是模糊的,梦境是昏暗的,眼前真实的男子却是雪白瑰丽,就好像用白玉和玛瑙精雕细琢的。
  他真好看……
  她的视线扫过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之后缓缓下移,落在他的喉结上。
  在梦里,她的指腹曾经摩挲过这里,她清楚记得这里的触感。
  如果能让她摸摸就好了……她便可以分辨,他到底是不是。
  阿柠咬唇,再次垂下眼,压下心里的感觉。
  其实她更希望直接问问他,你晚上会做梦吗,昨晚做梦了吗,梦到我了吗,我就是你梦中的人,我就是你上辈子的发妻啊!
  可——
  别人会把她当疯子的!
  她不能惹祸,不能连累莫大夫,也不能连累
  可是她好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
  或许满脑子都被这件事占据了,以至于当终于针灸过,阿柠跟随莫先洲离开时,脚底下被什么一绊,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
  一众医官顿时吓了一跳,都提着心看着她。
  她突然被这么多人看,也吓坏了,简直想哭啊!
  她只能眨眨眼,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莫先洲也是没想到他竟然惹出这样的差错,给她一个眼神示意,之后迈步继续走,她赶紧跟上。
  就在阿柠的身后,天乾殿内,元熙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其实就在那个小医女偷偷看向自己时,他便感觉到了,只是不理会而已。
  若是按照他以往性子,他会颇为不喜,必是要问责的。
  他厌恶一切觊觎的眼神,厌恶那些和阿凝有些相似便借机攀附的人。
  可这个小医女……
  元熙帝回忆着她适才望向自己的眼神,如同小鹿一般,小心翼翼,但又忍不住地好奇,探究地看。
  她的视线滑过自己的脸庞,滑过自己的下颌,还在自己的颈子上停留。
  元熙帝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他抬起手来,以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喉结,就像梦中的阿凝触碰着自己一般。
  于是突然间便有一股尖锐而激烈的情愫在胸臆间快速划过,这让他的身体发热,紧绷,几乎颤抖。
  他紧紧攥着紫檀木龙椅的把手,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阖上眼,微仰起颈子,于是喉咙中便溢出含糊的叹息。
  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她走了后,他便无欲无求,心如死水,对任何女子都毫无兴致,便是再美的绝色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可是现在,就是那么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小医女,却在他毫无波澜的心底搅起了风浪。
  他又想起她离开时,似乎被地衣绊了一下,仓促慌乱中,她那个下意识的动作——
  她真的很像,很像他的阿凝。
  此时帷幔低低垂在回字纹窗棂前,将落日的余光遮得严严实实,青花梅纹香炉中缓缓升起一缕青烟,缭绕于空旷的殿宇中。
  元熙帝怔怔地望着上方华丽繁琐的藻井彩绘,仿佛陷入了某种遐想中。
  随侍一旁的御前太监是赵朝恩,赵朝恩伺候在元熙帝身边时候不太长,也就两年而已,不过他很会揣摩圣心,也最会察言观色,看个眉高眼低的。
  如今他多少猜到帝王良久的沉默是因了那小医女,其实自从那小医女偷窥天颜,他便注意到了,心中惊叹之余也是捏了一把汗。
  这是找死吗?
  之后小医女竟然做贼心虚差点绊倒,他更是一切尽收眼底。
  元熙帝何等人也,他看似总是恹恹地神游海外,漫不经心,可那些奏章,他扫一眼便知其中用心,那些文武百官藏着什么心思,他不看便知。
  赵朝恩一直觉得,元熙帝不是人,他有着让人后背发冷的直觉,这样的人能窥破人心。
  而赵朝恩能服侍在元熙帝身边两年还得倚重信任,是因为他也不把自己当人,必要时候,他把自己当做一根柱子,一块砖头,可以永远情绪无波,却又随时聆听帝意。
  此时此刻,天乾殿寂静到落针可闻,赵朝恩也屏着气息,无声地垂首。
  而就在这永无尽头的寂静中,赵朝恩突然听到一句话:“宣司簿司司簿。”
  司簿司?
  那小医女只是医女,虽人在太医院但依然属宫婢之列,而司簿司负责管理宫娥名册以及食粮柴薪赏赐等,自然记录有这医女的出身详细。
  司薄负责掌管司簿司的正六品女官。
  赵朝恩再是训练有素,此时也有些意外。
  须知按照元熙帝往日秉性,这样的小医女自然是直接打发了,至于生死便看他心境了。
  如今元熙帝竟为这么一个小宫女直接宣召司簿司女官。
  不过他自然压下心中的诸多疑惑,当即应命,匆忙出去了。
  待他走出前殿,吩咐了殿前候命的小太监后,刚要回去殿中,就见那边来了一八人抬的轿子,赫然正是康公公。
  康公公在帝王年幼时便照顾有加,帝王一直感念,如今念他年纪大了,更是特许他在宫中行走时可乘八抬大轿,并御赐青罗伞。
  这赵朝恩见康公公来,连忙垂着手,候着。
  康公公下了轿子,揣着手,笑道:“朝恩,这是哪儿去?”
  赵朝恩忙垂手,陪笑道:“适才陛下有些吩咐。”
  康公公看赵朝恩言语有些闪烁,便皮笑肉不笑的:“怎么,赵朝恩,这是有事瞒着咱家?”
  其实康公公已经听说了,正因为听说了,才赶过来。
  他在内廷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自从那次小医女事件后,自然对阿柠留着心,知道如今小医女把穆清公主哄得跟什么似的。
  这让康公公越发不喜,如今更是听说,她竟然如此惺惺作态,在帝王面前作摔倒之姿。
  不就是卖弄风骚吗,这种女子康公公见多了。
  他深知元熙帝秉性,并不认为元熙帝为这女子所惑,但也生怕这女子做出什么姿态,估计勾起元熙帝思妻之情,从而又惹出什么事来。
  其实赵朝恩本不想说,不过听康公公这么问,知道瞒不过,况且康公公深受帝王倚重信任,自己犯不着里外不是人。
  当下也就说起刚才的种种。
  康公公一听,脸色顿时微变:“又是那个小医女!”
  赵朝恩忙点头:“其实说起来,生得倒是好看,那双眼透亮透亮的,可她非要偷看咱们陛下,我心说这是多大胆的小医女,不要命了吗?结果可倒好,果然惊扰了陛下。”
  康公公沉着脸:“好生胆大的奴婢,反了她了,真真可笑,之前咱家竟看走了眼!”
  之前看着她还算本分,也就不想理会,随她去吧,如今可倒好,瞄上了公主,又开始觊觎帝王,这是不要命了吗?!
  康公公眯起眼:“去,把御药局的胡公公唤来,咱家可得好好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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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天乾殿后,莫先洲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柠。
  阿柠心虚,想解释什么,可是张口结舌,又说不出什么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自己确实犯了错,险些被地衣绊倒,这种疏忽于寻常时候也没什么,但这是御前,御前犯错,若是严苛一些的,便是这辈子再无机会了。
  莫先洲挑眉,没说什么,径自往前走。
  可阿柠却过意不去,连忙跟上:“大人,是奴婢鲁莽大意了。”
  莫先洲漠然道:“要想学好针灸,你自己先要修心,不可心存杂念。”
  阿柠脸瞬间通红。
  她知道自己心存杂念,知道自己惦记着元熙帝,可……她也没办法。
  她那么努力地记下穴位,记下针法,可现在因为自己惦记元熙帝而让莫先洲失望了,这让她心里有些失落,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她确实很想看看元熙帝……
  阿柠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呆呆地伫立在那里。
  暮色已降,为这华丽的宫廷染上了一层昏黄的薄纱,阿柠低垂着头,望着前方自己的影子。
  秋风扫起她的裙摆,裙摆飘飞又落下。
  身边似乎有什么人经过,他们惊讶地看向她,之后也不敢多问,便匆忙离开了。
  过了好久,阿柠才慢吞吞地回去,直接去了御药局。
  谁知一回到御药局,迎面恰好看到孙姑姑。
  孙姑姑一见到阿柠,便把阿柠拉到一旁:“又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阿柠:“啊?”
  孙姑姑逼问:“你去函德殿了?”
  阿柠:“……是。”
  她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才从函德殿出来,没想到孙姑姑便知道了。
  孙姑姑恨铁不成钢:“到底怎么了?”
  阿柠便将事情经过说了,说到最后,她低声嘟哝道:“也……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崴了一下。”
  孙姑姑狐疑地盯着她:“就因为这?刚才康公公怎么把胡公公唤过去?若只是因为这,怎么如此大费周章,竟惊动康公公?”
  阿柠:“啊?”
  她微惊,也有些忐忑,自己在函德殿确实偷偷瞄了元熙帝几眼,难不成被发现了?
  不过莫先洲能发现,其他人也许也看到了,所以……她又惹祸了?
  孙姑姑一看她那样子,顿时猜到了什么。
  她深吸口气,咬牙问道:“到底怎么了?”
  阿柠不敢隐瞒,很小声很心虚地将自己偷瞄元熙帝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