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 第15节
  她至今记得,那一日她找了个由头和轮值的婢女说话,借机远远地窥见了肃王。
  如冰如雪的肃王殿下年轻俊美,简直是天人下凡一般的存在,可就是那样的男人,犹如玉山倾倒,白瓷破裂,那么美的一个男人竟清瘦到仿佛一抹烟,好像风一吹他就会消散了。
  她被震撼到了,为肃王殿下的俊美,也为了他此时的破碎萧冷。
  她忍不住想,那是怎么样的缠绵情深才能让一个尊贵俊美的男人悲伤至此!
  事后,她不断地想,她脑子里全都是肃王,他破碎的神情,他眼底的哀恸,他犹如冰玉般的容颜,这一切在她一个小婢女的心中太过瑰丽,她的心魂全都萦绕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再也无法走出。
  她时刻竖起耳朵聆听着婢女婆子们的叹息,听她们说肃王殿下如何深情,听她们说若不是还有一双儿女,肃王殿下必追随他的王妃而去了。
  她无法自制地想象着肃王是如此疼爱他的王妃,又不能抑制地将自己当做那位王妃,这种漫天的想象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现实。
  她也想做王妃,想成为肃王恋慕的人。
  于是在那一刻她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她要接近肃王。
  而接近肃王的方式便是接近穆清公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人都说她长得像王妃,又说王妃温柔和善,爱笑,笑起来温煦如风,于是她便也开始笑,对着镜子练习怎么笑得温婉动人。
  之后她找准机会,出现在当时还是小郡主的穆清公主身边,对着她笑,冲她伸出手。
  她不知道王妃是如何对待小公主的,但她觉得天底下的母亲应该大差不差,她观察过王府其他当了娘的女人。
  果然,才失去母亲的小郡主看到她后,愣了下,之后竟然对她伸出小胖手来。
  她得到了穆清公主的喜欢。
  因为她能哄住穆清公主,这件事自然传入肃王耳中,肃王把她召来,对着她仔细端详了好一番。
  她永远记得肃王垂眸望着自己的神情,那一刻,她卑微地颤抖着,她觉得死了都甘愿,因为终于,那个男人将视线投射向自己。
  至少曾经有一刻,她的面容存留在男人的眼底。
  死了也甘愿啊!
  她记得,当时的肃王审视着自己许久,终于,应允了,允许自己留在小郡主身边照顾她。
  这让她窃喜,她不断地揣测着,肃王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他的王妃,长夜漫漫,他在丧妻之痛中是不是需要一些慰藉,他会不会错把她当成他的王妃?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只要她哄住那个哭着要娘的小郡主,她便可以留在小郡主身边,从此她的地位便是独一无二的。
  来日方长,她总有一日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不能主动,她要柔顺地陪着小郡主,等着那个男人主动看向自己。
  她跟随在小郡主身边,看着那个男人突然入了皇都,进了宫阙,登基为帝,看他杀伐果断手染鲜血,看他暴戾阴冷喜怒无常,也看他广召天下奇人,异想天开!
  他竟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了得道高僧和真人,要他们为他作法,为他祈福,为他念经,他要积功德,要得善缘,要求得夫妻再次相会!
  其实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多么可笑,但只有他不知道,他固执地以他的方式来谋算着,抱着比青烟还要渺茫细弱的一丝希望,以为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他们还可以再相会!
  也有人寻了相貌酷似亡后的女子送到元熙帝面前,可元熙帝看都不看一眼。
  他好像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哪怕长相再相似,他也能辨认出。
  当然也可能,他看似疯癫,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王妃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复生的,所以他宁愿相信神佛往世,却不相信一个表相上的赝品。
  聂姑姑从旁看着,她存着无比的耐心。
  她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无法走入他的心,不过没关系,任何女人都无法走入他的心!
  她可以慢慢等,总有一日,蓦然回首时,他会抬头看她一眼。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说,你是谁。
  她隐约知道,他对于寻常人的相貌总是记不住,能入他心的不过两把手数得过来的那么几个。
  可她不曾想到,他竟然不记得自己。
  聂姑姑深吸口气,咬唇,之后才道:“陛下,奴婢是芸惠,奴婢一直侍奉在公主殿下身边。”
  元熙帝听到这话,沉浸于幻想的视线才逐渐聚焦,于是也终于看到了聂姑姑。
  他当然认识聂姑姑,只是刚才那一瞬,他的思绪并不在这个人身上。
  他的视线在聂姑姑脸上停驻了片刻,眸底有瞬间的杀意闪过。
  聂姑姑感觉到了,她屏住呼吸,哆哆嗦嗦。
  片刻后,元熙帝轻攥了攥拳,压下心底几乎迸发而出的戾气,淡漠地道:“下不为例。”
  聂姑姑倏然一惊,却见高高在上的帝王肤白如雪,神情凛冽,眉眼却越发冷艳。
  她连忙低头,恭顺地道:“是。”
  第13章 父女
  元熙帝略一低首,迈入门中,聂姑姑连忙跟在后面,在她之后,诸太监宫人才各就各位,依惯例跟随。
  待元熙帝进入寝殿时,并不见穆清公主。
  聂姑姑赶紧解释道:“皇上,殿下才刚小憩过,如今正在盥洗,嬷嬷已经请了,很快便会过来拜见陛下。”
  她不知道元熙帝是否听到他的话,他并无任何反应,只是负手走到书架前,看着那里摆放着的书籍。
  这里的藏书都是他命人特意为穆清公主挑选的,其中不乏一些孤本古册。
  他随意拿起一本来翻看。
  聂姑姑欲言又止,她想说话,又怕惹他不悦。
  可他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命道:“说。”
  聂姑姑微惊,不过还是连忙道:“殿下往日倒是喜欢这本的,昨日还翻看来着。”
  元熙帝对此依然不予理会,事实上他性情素来古怪,别人说话他极少回话。
  若换了一个人,这个人必是极其无礼,无礼到怪异,可他是帝王,所有人只能看他脸色行事,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
  没有人会认为他无礼,只会觉得他神威莫测。
  那些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便是再不喜,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高呼万岁。
  而此时的元熙帝,慢吞吞地翻看着那本书,看着书上的注释,密密麻麻的注释,都是蝇头小楷,倒是轻灵娟秀。
  他注视着那些字迹看了一番,将书合上,放回书架,淡淡地道:“这些书都要好生保管,不可有半分毁损脏污。”
  聂姑姑连忙道:“是。”
  元熙帝又道:“最近公主还看了哪些书?女官何在?”
  聂姑姑连忙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早有嬷嬷宣了女官上前。
  自元熙帝登基后,便精心挑选了一批女官,每一个姿容、仪态和学识都是上等的,要她们陪伴穆清公主读书,日常陪伴等等。
  如今女官们上前拜见元熙帝,并禀报了公主的近况,将公主读过的书都一一呈给元熙帝,又取了最近穆清公主所作文章,双手奉给元熙帝。
  元熙帝一一翻看着,看得倒是仔细,偶尔间问几个问题,女官们都一一回答了。
  聂姑姑从旁看着,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元熙帝性情孤僻,乖戾冷漠,言语寡淡,嗜杀成性,甚至行事偏执疯癫。
  也只有在女儿面前,元熙帝勉强像一个正常人,至少像是一个在检查女儿课业的好父亲。
  所以……她不必害怕,他只是有些犯病。
  只要自己死死守住穆清公主,那她便永远可以守着元熙帝。
  她略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男人挺拔的身形因为清瘦而显得过于颀长,一身紫袍越发衬得那肌肤如冰玉雕琢一般。
  她苦涩地想,眼前的男人是登御临极的帝王,拥有天底下最显赫的权势,可是现在,他安静地站在这里,耐心地等着房内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这个世上,能让眼前这个男人等待的几乎没有,除了穆清公主。
  任性骄纵的穆清公主。
  而元熙帝对那些藏书如此珍爱留恋,也是因为那些书上的注释是元宸皇后所注,他要把这些书拿给女儿看,要让女儿时刻感受亡妻的才华和爱意。
  甚至,听说元熙帝定年号和封号时,就是特意要给自己皇后用这个“元”字。
  那位皇后虽然死了,可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影子一直活在后宫,无处不在。
  这么想着间,就见元熙帝手中拈着一物件。
  聂姑姑见到那物件,瞳孔骤然收缩。
  是香囊,那个小医女送来的,装着桂花糖的香包!
  她慌忙看了看,顿时意识到,是元熙帝翻看着藏书时,无意中翻到的,想来是穆清公主贪恋这桂花糖,特意拿来偷偷藏在书后面了。
  谁曾想竟然落在元熙帝手中。
  聂姑姑当然不喜欢,她下意识反感着那个小医女,恨不得那个小医女滚得远远的。
  可……小医女的香包竟然被元熙帝拿在手中。
  她的心提了起来。
  此时的元熙帝,低头端详着那香包,当看到上面的绣样时,神情有些异样。
  他问道:“这是什么,从何而来?”
  聂姑姑硬着头皮道:“自从那一日病后,殿下不知怎么着,一心想吃桂花糖,所以奴婢寻了来,让她尝尝,好歹解馋。”
  元熙帝修长优雅的手指轻擦过那香包上的针脚,略有些拙劣的针脚,却绣出让他格外熟悉的纹样。
  他挑起眼,望向聂姑姑:“这香包呢,何人所绣?”
  聂姑姑略犹豫下,到底是道:“这香包……其实是一个小医女绣的,太医院送来的轮值医女,也不知怎么便绣出这个纹样,殿下看到后,说这纹样有些像她一块玉佩上的,但……为何这么像,奴婢并不知晓。”
  元熙帝的神情淡漠:“你一直照顾在公主身边,你说你不知道?”
  聂姑姑噗通一声跪下,低头含泪道:“奴婢确实不知,兴许是巧合了。”
  元熙帝凉凉地看她一眼,,正待要说什么,谁知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雀跃地笑着道:“父皇!”
  说着,穆清公主欢快地扑过来,仿佛一只雀儿般。
  元熙帝面上凉意消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