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11节
  便一味地往西角门走,若她猜的不错,感染了水疫的下人都是从东西角门送出去的。
  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
  才到西角门,便见两个蒙着面的老婆子将几件衣服扔进烧黑了的铜缸里,念叨:“快,赶紧把这些东西都烧了!都是那两个蹄子用过的!”
  另一个婆子提着根棍子躲得老远,“真晦气,你来烧!”
  “谁烧不一样?赶紧着吧!”
  提着棍子的婆子骂骂咧咧点燃了火折子,用力一扔,结果火折子掉在了铜缸外面,摔了一下就灭了。
  剩下两个老婆子气的一个劲骂,争执间,云舒走上去问:“三位妈妈在干什么?”
  那三人唬了一跳,“你想吓死我们啊!”再一看她连块面巾都没带,便开始撵她,“快走开,我们要把染了水疫的衣服烧掉,传染上你我们可不管。”
  云舒听罢非但不后退,反而上前几步,好言相劝:“这活儿可危险,三位妈妈年纪大了,远不如我们这些小的身体康健,不如让云舒代劳吧。”
  见有人主动揽活,三人求之不得,立刻撂了挑子,“那你来烧,烧干净了!一点灰都不能留下!”
  说完扭头跑远了。
  夜风凛凛,云舒静静站在角门前,看着那三人消失不见。
  确定她们离开了,周围也没有人看着,这才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火折子。
  火光燃起,映着她双眸如清泓般明亮,她举着火折,默默将手伸进了铜盆里,拿起了一方染了潮气了佩巾……
  第13章
  ◎感染时疫◎
  夜深人静,月华如练,万籁此俱寂。一连三日不曾合眼的薛恒端坐在蓟州巡抚赵旭家中,看着他仅剩的几名亲信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不住地向他磕头求饶。
  这些人藏得极深,要不是薛恒早有计划,根本将他们挖不出来。
  蓟州巡抚赵旭为官二十三载,在蓟州巡抚这个位置上待了八年,八年间,他贪下两百万两雪花银,其中大半都送进了东宫,装入了太子的私库,这也是为何皇上始派的钦差为何无故死在了蓟州,背后都是太子搞的鬼。
  太子贪污受贿,残害官员,恶贯满盈,奈何皇上不愿追究,非说赵旭污蔑太子,又找了几个替罪羊出来,把这事揭了过去。
  事后,皇上生怕他心中有怨气,重重奖赏了他,他看到那些金银财物,只觉得讽刺。
  薛恒按兵不动,假装结案,却故意遗漏下赵旭的一大笔赃款没有查抄,果然,未出一个月,这*些人便立刻出来咬勾了,趁着夜深人静,想要将藏在地窖中的金银运出去,送往凉州,再辗转流入太子之手。
  那地窖与巡按御史李继家中相连,数日前,他得到线报,说李继频繁出府,与一行神秘人来往密切,便知他们要动手了。
  藏在地窖中的银子少说也有五十多万两,太子聚敛无厌,不可能丢了这块肥肉,定会想方设法将笔巨款转移出去。结果他派出去的人前脚才进了李继的后院,薛恒后脚便带着人下了赵旭家中的地窖,两拨人马在地窖中相遇时,李继登时吓尿了裤子,哭天抢地一顿哀嚎,直说是被冤枉的。
  崔茂是个炮仗脾气,背后又有岳丈高首辅撑腰,一向铁面无私。见了巨贪,气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把他们揪了出去,打了一顿板子。薛恒全程冷眼旁观,不予制止,他亟不可待地想知道,这一次,皇上要如何保全太子。
  “薛大人!薛大人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这其中定有误会!有误会呀!”见崔茂是个油盐不进的,李继只得向薛恒求饶,希望薛恒能从轻发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毕竟皇上都没有处罚太子,薛恒这些官员又怎样违抗皇上的心意,将太子往绝路上逼呢?
  薛恒一听就笑了,明亮的烛火照耀在他的脸上,落下或深或浅的虚影,“误会?什么误会?蓟州府查封已久,深更半夜的,你带着这么多人潜入到赵旭家中,莫不是想这里面藏着的银子搬出去,分发给百姓?”
  李继等人听罢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纷纷低着头不说话,崔茂火冒三丈,直接将几封书信狠狠摔在他们脸上,怒斥:“这是凉州都指挥使与太子来往的密信,尔等意图将这笔赃款送往凉州,匿藏起来,侵吞蚕食,证据确凿无疑,还不速速认罪!”
  李继浑身控制不住地乱颤,他看都不敢看那些信,只眼巴巴地望着薛恒,哀求:“薛大人,赵旭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您看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太子知道了,定会心存感念,来日必报!”
  薛恒闻言,慢慢抬起手,随意地捻了捻太师椅上积落的灰尘。
  他轻轻捻动着指尖上沾染的尘土,冷笑着道:“李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圣上既然将这件案子交给本官处理,本官自当鞠躬尽瘁,全力以赴,怎能敷衍了事。李大人有有这个闲心劝本官徇私枉法,不如想想到了圣上面前该如何替自己,替太子狡辩。”
  见薛恒言语之间提及太子,且态度十分不屑,李继一张脸立刻涨成猪肝色,他指着薛恒,咬牙切齿地骂道:“薛恒!与太子对着干对你有什么好处?殊不知你为官多年,政绩卓著,可堪大任,却一直屈居于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的官位上不是因与太子对立所致!你可想过,日后太子登上大位,你们薛家下场如何!”
  “薛家的下场就不劳李大人操心了,李大人还是想想自己的下场吧。”薛恒漫不经心地一摆手,“带走。”
  “是!”
  几名侍卫挎着长刀踏入正堂,将李继等人五花大绑押了下去,李继崩溃不堪,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咒骂:“薛恒!你如此算计!日后定也有你被算计的一天!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听得薛恒连连皱眉,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崔茂见状慢慢转过身来,安慰薛恒:“狗急跳墙而已,薛大人不必理会。”
  薛恒微微一笑,抬起头,目光温和地望着崔茂,“崔大人今夜辛苦了,请先回驿馆休息,待我等将赃款数目清点清楚,立即启程回京。”
  崔茂一点头,“那下官先行离去,薛大人,告辞。”
  薛恒颔首,“崔大人慢走。”
  崔茂带着随行之人疾步离开,薛恒默默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个人在太师椅上坐了好久好久。
  已是夏末,风里有了些秋日的亮,便是月亮也清冽了几分。
  薛恒出神地看着落入庭院的一抹月光,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李继刚刚说的话,那一句若日后太子登上皇位,薛家下场如何。
  如今薛家虽不及祖上风光,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到了他这一辈,族中出了个大将军,他姐姐也入宫当了贵妃娘娘,而他,虽有雄材伟略却始终不得皇上重用,只因这几年薛家势头太盛,皇上心存顾忌,有意打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他如何不知,可薛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家族一荣俱荣一陨具陨,他想争也得争,不想争,也得争。他父亲毕生所愿便是使薛家复刻祖上荣光,重现辉煌。他身为英国公一脉的嫡长孙,纵使与父亲不睦,也明白要为家族荣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败了……
  薛恒眉心一沉,不愿多想。
  他移开双目,深吸一口气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却见左英匆匆而入,候在了门外。
  临行前,他特意将左英留在京城,此番夤夜前来定是京中或府上出了什么事,便招手将人唤入,“怎么了。”
  左英走进来拱了拱手,道:“回主子的话,老夫人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发了水疫,老夫人和三太太担心得紧,已命人将一部分下人送到庄子上去了。老夫人传话来,说主子回京后先到别苑避一避,暂时不要回府上。”
  不是什么大事,薛恒放下心来,“嗯,知道了。”
  左英随即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云舒也被传染上了水疫,文妈妈特意叫奴才问一句,是否也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薛恒神色一顿,“沉碧?”
  “是。”左英道。
  薛恒沉吟片刻,渐渐地,眼底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她是怎么感染上水疫的?”
  左英道:“文妈妈说,是帮着两个老婆子焚烧衣物时染上的。”
  “帮两个老婆子焚烧衣物?”薛恒嗤笑一声,“她倒热心。”说完踱步至太师椅前,摩挲着椅背思索了一瞬,道,“告诉文妈妈,不必将她送出府,绮竹轩里有的是空屋子,把她关进去就行。”
  ——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透过窗棂照到云舒的身上时,云舒方知美梦已碎,所求无望,计划落空,她是不可能被送出英国公府了。
  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那块被她偷偷收起来的佩巾,她顺利感染上的水疫,第二天晚上就发起了热,浑身无力,浑浑噩噩。她特意让汐月将她染上了水疫的消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老夫人知道后立即下令将她送出去,偏偏文妈妈站了出来,执意要请示过薛恒再做决定。
  左英当时就在府中,一路快马加鞭前往蓟州传信,四日后带回了消息,说薛恒命她在府中养病。
  老夫人一听就急了,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出去,她也一个劲的磕头乞求,要求到郊外的庄子上去,无奈,左英以飞鸽传信,再次请示薛恒,并告诉云舒,最晚天黑时能给她消息。
  现在天都亮了,却没有人来把她送出去,很明显,薛恒给出了同样的答复,不许将她送出府,送到庄子上。
  云舒不明白薛恒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即便是被他看上的丫鬟,和府上的安宁比起来,也是无足轻重的吧?
  偏偏薛恒愿意“抬举”她,使她非但竹篮水一场空,还染上的疫病,并受众人非议。
  云舒恨得咬牙切齿,觉得那薛恒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天魔星,偏偏又奈何不了对方,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讨好他,取悦他。
  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云舒越想越气,索性两眼一闭,躺在床上等死。好不容易磨出几分困意,房门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一蒙着脸的小厮探进半个身子,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又慌里慌张的关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文妈妈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外,没有任何声线变化的说道:“赶紧把药喝了,再吃些东西。早些把病养好,早些出来。”
  云舒睁了睁眼,又闭上。
  “听到我说的话没有?”见她没有反应,文妈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烦死了。
  无奈,只得慢吞吞坐起来,有气无力地穿上鞋子下了地,道了声:“知道了,文妈妈。”
  文妈妈不语,只站在窗外看着她。
  她的身影又高又大,几乎要将射入窗子的阳光尽数遮去,云舒踩着软绵绵的步子走到食盒前,背着文妈妈端起里面的汤药,一点点倒在地上。
  确定那汤药一滴不剩后,她仰起头,假装将药一饮而尽,随后道:“多谢文妈妈,我已经把药喝光了。”
  第14章
  ◎药到病除◎
  三日后,天朗气清,薛恒从原蓟州巡抚府查抄五十余万两赃款的消息乘着秋风传遍京城的各个角落,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百姓议论纷纷。
  弹劾太子的奏章雪花一样飘到御案上,皇上头疼不已,下旨将太子禁足东宫,皇后急火攻心,跪在了太极宫外,日夜乞求,皇上始终避而不见。
  至于薛恒,将一应人证物证呈上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在卧云别苑待了几天后回到了英国公府。
  彼时府上疫病已除,欢若平生,老夫人特意请来了白云观的道长做了场法事,又命徐管家重新采买了一批丫鬟,那些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带进府的,豆蔻芳华,个顶个的水灵。
  “你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不好,趁着这次除疫,我都送出去了,也堵得上那几房的嘴。”
  存斋堂内,檀香缭绕,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正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一只三花长毛小猫。小猫淘气,不停地用尖尖地爪子抓她手腕上的迦南香嵌金长圆寿字纹十八子手串,被一旁的李妈妈眼疾手快的抱起,放在了地上。
  “几个丫鬟而已,祖母不必挂怀。”一旁,正在喝茶的薛恒放下茶盏,丢了几颗松子给小猫,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对孙儿而言,没什么比祖母的身体健康更重要了。”
  老夫人闻言一笑,拢着薄毯的手朝里面收了收,道:“旁人也就罢了,你的事,我不能不操心。如今府里添了许多丫鬟,都是心灵手巧,模样娇俏的,你选几个回去伺候吧。”
  “不合眼缘,算了。”薛恒不假思索地拒绝,“且我清净惯了,不需要太多人伺候。”
  “不合眼缘?你见都没见过,怎知不合眼缘?”老夫人捻着串珠,不满地问。
  薛恒笑了笑没说话。
  老夫人赌气似得又问:“那那个合眼缘的,你用的怎么样?”
  薛恒想了想,“还不错。”
  老夫人没话说了。
  她一向做不了这个长孙的主,且全家都要倚靠着他,谁又会听谁的话呢?便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你吧。只是前几天,贵妃娘娘派人传话回来,说沈尚书的夫人进宫拜见了她,言语间提及其女沈真真对你痴心一片,情根深种的事。问你可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