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我淡道:这些天得你悉心照料,如此,我还要感谢我娘亲给我的这张脸了。
  尹墨寒沉默了下来,我道:你去取一条质地薄些,可以透光的白绫过来与我。另外,你替我将笔墨纸砚拿来。
  好。
  很快,我要的东西,尹墨寒都一一地陈列在了我的面前。
  我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折叠好,交给尹墨寒:将这封信带给我姑姑,司函。她的宅院就坐落在青萱郊外,你跟踪我们这么多天,想必这些事,你都晓得。
  我晓得。尹墨寒垂手,却并不来接书信。
  我一哂:你怕她。
  尹墨寒静静立着。
  你怕她会杀了你。我笑道:战鬼族的琅琊大将军,你便只得这些胆色?还是你心有愧疚,不敢去见她?你若无颜见她,便将这书信丢在她的院中,她宅院内外影卫环伺,他们会将书信呈给她的。
  尹墨寒这才道:好。
  我提笔,又给雨霖婞写了一封信,递交给他:我们之前在青萱的那套租赁宅院,你原也偷偷摸摸去过,你去将这封信交给我的朋友,雨霖婞。
  她现在当真会在那里么?她寻不到你,兴许便离开了。
  不会。雨霖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和洛神,哪里也不会去。
  尹墨寒点头:好。
  我搁下狼毫笔:之前我要你整理的烟云海相关线索,你可曾准备好了?
  我已经将烟云海的一切相关,详详细细地写了几页下来,现下就搁在我房中的书桌上,里面还有我绘制的烟云海地图。阿瑾,你莫要担心,我说过,我会帮你的,烟云海藏得极其隐秘,我会给你带路。
  如此最好。你走罢,那些东西,我待会去你房里拿。
  尹墨寒道:好。
  虽是这般说着,他却不动。
  我睨着他:你还有何事?
  他声音低低的,仿佛低到了尘埃之中:我可以可以摸一下你的脸么?
  良久,我道:可以。
  他缓缓地伸出手,冰冷的掌心覆在我的脸颊上,蕴含春雨的眸子水雾晃荡,面上则露出一抹惘然的笑意。
  我端坐不动,任由他抚摸,而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出声,不过我晓得他的口型,大抵是在说:韶儿。
  尹墨寒的掌心并未在我面上停留很久,他拿开了手,将两封信揣进怀中,转身,推门走入了外面的雪地里。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面对着铜镜,看着镜子里那张脸,红眸刺目,面色宛若冰雪一般冷冽。
  我甚时候,也有了这般冷酷似霜的面容。
  以往她替我梳头的时候,常会笑着说:乖媳妇,你这张脸,瞧起来柔柔的,看了就叫人想欺负。
  我那时会满脸羞愤地回她:难怪你总是欺负我。
  如今,没有人,会再欺负我了。
  再也没有。
  拾起桌上那条软薄透光的白绫,将其覆在眼睛上,在脑后系了一个结。
  望着镜中模糊的自己,我轻轻地笑了。
  第255章 烟云海 ...
  耳边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被衾衬面陷下去,想是那人挨着我坐下来了。
  清漪。
  我下意识低唤,同时勉力抬起手,摸到了她的衣襟处。她的衣料很柔软,像是春日里的花瓣,上面还带着些许微微的湿润。
  我心底欢喜,却听一把柔和的嗓音响起来:洛宫主,你又发梦了。
  我怔了怔,旋即静下来,缓缓地睁开眼。
  叶仁心着一身浅色曳地素纱裙,坐在我榻旁,低眉去给手里端着的药碗吹了几口气,才笑道:清漪,是谁?洛宫主自神智恢复后,总是念叨着这个名字,妾身好生好奇呢。这世上有什么人,值得心冷如冰的洛宫主,如此对待,念念不忘。
  我咳嗽了阵,并不答她。
  叶仁心微笑,不再问询。
  她是个安静聪明的女人,身居灵蟾宫宫主一职,负责掌管烟云海的所有药理与医务。自我年少与她相识起,她便好似那没脾气的人儿,温婉如水,任由姽稚欺侮,从不发作。如今千年一过,她随行在姽稚身边来到青萱,又一路回转烟云海,及至我前日在洛宫里醒来,与她重逢,她这性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没有悲伤一般。当年出逃烟云海,她被抓回来,一身修为废于姽稚之手,落得再也不能习武,面上却仍旧是这般的微笑。
  她又打你了。我看着她左边脸颊上略带的淤青,道。
  主上认为洛宫主总不醒转,一直昏迷,怪责妾身这些日子以来医治不力,便生了一阵子气罢了。她气消了,倒也无碍。
  我歉然地轻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前日要你瞒着她,莫要将我醒来的事告知她的。
  叶仁心道:就算你不要妾身瞒着她,她也总有些奇怪的理由来怨责妾身。妾身习惯了。
  她欠了欠身,开始给我喂药,一面道:你刚醒不久,身子现下非常之虚,需得好生调养。
  我淡淡道:也对,如此再调养三个月,等到咒印彻底发作,我便可永远不需调养了。
  叶仁心道:洛宫主莫要这般悲观,这么多年以来,妾身终究是研制出延缓咒印发作的方子,虽然只得几年之久,却已很是难得。等你这身子能受得住时,主上便会令妾身给宫主你服那缓解的药。
  我心底通透,道:那药很霸道。
  叶仁心犹豫片刻,才微微一笑,道:是。当时最终的方子出来后,主上曾让妾身先服用试药,妾身服了,倒不曾有碍。主上她性子急躁,后面服用的分量过大,才导致一夜白头。
  我沉默,不曾接她的话,半晌才道:我真羡慕你。
  洛宫主何出此言。
  我羡慕你这处处平和,泰然处之的心态。我自愧不如,我恨她。
  叶仁心笑眯眯道:洛宫主此言差矣。妾身是没有心的人,既没有心,自然什么都平和了。
  明明是花朵般柔软的笑容,看起来,却如斯刺目。
  叶仁心挪过软枕,垫在我身后,轻声道:洛宫主,喝药罢。
  恩。
  方喝了几口,我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晓得今次瞒不过,只得眼神示意叶仁心。
  叶仁心点头微笑,不动声色地将调羹递到我唇边。
  等得一阵,来人的声音终于略有些发颤地响了起来:洛,你醒了。
  叶仁心扭过脸,望着姽稚,柔声道:主上,洛宫主刚刚才醒,需要静养,且身子太弱,不能言语,主上你
  姽稚挑眉瞪她:啰嗦,我晓得。你滚下去罢。
  是,妾身这便滚了。
  叶仁心将药碗搁下,躬身退离了洛宫偏殿。
  我着实不想瞧见面前这张脸,当下阖起了眼睛。
  洛,我晓得你现□子很倦,我在此坐一会,同你说会话就走。
  我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声音混杂在我的咳嗽声中,絮絮叨叨,听上去却又十分得意:我早先便说过,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以往我深受咒印之苦,无法出来寻你,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得偿所愿。三器现在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身上的咒印也可暂且延缓,你又再度归来,诸般好事加起来,我不晓得多快活。
  大抵是她说得太过兴高采烈,像个抢到最多糖果的孩子,我忍不住觑了她一眼。
  满头乌发被白发取代,我赠给她的那条血蚕丝束发带之前早已归还给我,如今便只是随意散了发,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她眉目间的戾气,相较以往,也越发的深了。
  她说了许多话,喋喋不休。等我拿手捂住唇,咳嗽着,倦怠得几乎要从软枕上歪下去时,她忽地森森地望着我,笑道:她死了。
  我怔住。
  下一刻,咳出来的血,将手掌染得通红。
  她中了我涂在化蛇身上的融血毒散,皮溃肉烂,纵然身为神凰,也无力回天,卓段暄已经替我干净地将她处理掉了。你那时尚在深度昏迷,又怎么晓得这些呢,所以我要好好地告诉你。
  她的声音宛若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割在我心口,且不忘在上头撒盐:她临死之前,以为你死了,且她那敬若生母的师尊昆仑,以及她的七叔,都死了。你说,轮到她死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恩?